醒来时,夕阳已经没入山头,天热的难受,硕大一张竹席洇一大片汗水。钟来寿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想回到梦里面去,无奈身上黏腻的厉害,十分不舒服,越发的清醒起来,最后骨碌爬起chuáng。
摸了点卤蚕豆垫了垫。例行的下腰压腿活动筋骨,做了两下又觉得无趣,就去烧水洗澡,擦净了身子又涮了澡巾擦了遍竹席,拿起卢约理给他买的故事书,点起油灯坐了下来。
平日里不觉日子过得快,一个人的时候度日如年,目光落在书上,心神却不知飞到那里去了,孤零零的发呆愣神。
好不易又过了一夜,由于白天睡多了,晚上也合不住眼,只能瞪着熬时间。
天大亮,对于普通人家,新的一天算是开始了,空气中传来烧柴的味道。
钟来寿luǒ着膀头,套了件短衫走出门,伸了个懒腰,忽听见汽车的声音。
车是沿着山路往上开的,这种荒僻幽静的地方,山上住家不多,值得用汽车接送的人家就更不多了。他猛地一个激灵,系好了扣子,远远的跟了上去。
那车果然停在了木屋前,不会儿一个男人从门里出来,三十多岁,身材宽大,一身黑色西装,拎着个药箱,钟来寿记得跟卢约理的那个包一模一样。
开车的司机是个梳分头的小伙子,恭恭敬敬的把田中孝和迎上后座,匆匆的上车开动。
汽车开的快,钟来寿反应过来,车到了跟前,已经不好躲藏了,只好装作要爬山的样子,侧身给车让出道。
车走的近了,他透过车窗玻璃看清了车内那人的样子--那人长得矫健,面部削直俊朗,下巴留着浅浅的胡茬,表qíng严肃,甚至有些冷,让钟来寿想起了初见卢约理的qíng景。
田中孝和似乎发觉自己被看着,转头瞄了他一眼。闷热的天,钟来寿却感到温度骤降,那一瞬间仿佛能哈出气来。好在车开的快,转眼间便开的没影了,他恍惚觉得有什么似曾相识,却说不上是什么,恍恍惚惚的继续往山上走。
“喂!”一声清亮的叫声把他从思索中唤出来,钟来寿吓了一跳,抬眼看到昨天曾跟他打招呼的少年。少年换了一身秘色的和服,微微笑着,冲他招手,他才意识到自己不觉走到了那栋日式建筑跟前。
“听你的口音,是刚搬来的吧?你很喜欢在山上消遣么?”少年问道。
“嗯……哦……刚刚四五天,那个,我长大的地方没有山……”钟来寿回答,“啊,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少年摆摆手,咯咯笑了两声道:“主人不喜欢别人到家里来,不过没有关系啦,他又没有买下整座山。”
钟来寿抓抓头,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正犹豫着是否该问些什么,肚子忽然不争气的咕咕叫出声来,当即又红了脸。两天为了这事寝食难安,都没怎么吃东西。
少年终于憋不住捂上了嘴,轻轻说道:“你在这里等一下。”
钟来寿依言等着,一会儿少年又出来,手里拿了个长方的漆盒。
“走的急没来得及吃,多了放着也是làng费,不如我们一起吧?”
“啊?”钟来寿没想到是邀请他吃早点,不禁感到有些窘迫,不知该如何推脱。
少年却携了他的手,拉他走上院墙旁边的简易石阶,“好多人都怕我们,你两次碰到我也是缘分,我好高兴!”
钟来寿推辞不掉,跟着少年从林中绕到院子后面,除了钟来寿在坡顶看到的那小片菜地,旁边竟还有个七八尺宽的树墩,树墩面上削的平整,旁边还有根部矮些的突起,俨然一个天然的木桌。
少年欣喜的把漆盒在木墩上摊开,里面整齐的码了两排黑紫色的圆饼,内层饭粒紧致,还有红红绿绿的夹心在中间,配有酱汁,十分jīng致漂亮。
钟来寿接过筷子久久没舍得动,少年仿若看透了一般,自己先夹了一块在酱汁里蘸了蘸,送进口里。
钟来寿照着样子吃了一块,从未吃过这样的做法,入口微酸,海菜、蔬菜、海鲜、芥末、米饭和生抽的味道都互不侵犯,说不来的好味道。
他在脑子里回忆爹跟他讲过的很多配菜的道理,却没有一个是这样的。止不住好奇,又夹了一块送到眼前,指酱汁在米饭虑出的淡绿色的酱沫,问道:“这个是芥末吗?”
“你没吃过居然能分辨出来,好厉害!”少年拍手笑道:“这是我最拿手的寿司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