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油冰砂青花碗_作者:腐乳白菜(105)

  卢约理竟然这样信任他,把身家信誉都赌在他身上了!

  钟来寿就这么就着油灯翻读,一直到不远的山上泛起微微的白光。

  自小家境贫寒,没想过有一天这样的重担会压在自己身上。都是些算计策略的事,一夜看下来,钟来寿抻了抻腰,还是有些许搞不懂,却打心眼里不想辜负对他的那份期望,也是他现在唯一可以做,又有着十分意义的事。

  息了油灯,将油纸袋和信重新塞回皮包里,找了个稳妥的地方藏了起来。起身弄了碗面,打了个荷包蛋,撒了些小葱花吃下。又打水洗了个澡,换了件gān净的衬衫,带着卢约理的记事本出了门。

  天难得的晴,早上已经有不少人家起chuáng做饭,整个城市炊烟缓缓弥散开,显得十分安静。

  他寻着翁先生在信里记录的地址和卢约理曾指给他的位置,一路沿着山坡往上走,果然在半山坡看到那座木制的日式建筑,围墙和树木把院墙围的十分隐秘,门口挂着盏烛灯笼,正映得门旁挂的一块木牌上的字清晰--“田中”。

  这里的主人家脾气古怪,且不说姓氏国籍含混,医术虽算得高明,诊费也不便宜,有了名的惜钱,但却不完全是。

  翁先生的信里就提及那么一件事,曾有人家借钱欠下不小数目,万不得已以幼小儿子抵债,正好孝和出诊时撞见了,暗地阔绰出手将孩子赎了出来。本是件好事,也少有人知晓,偶然间出面付钱的下人被人认出,那家人才感恩戴德登门道谢,不料他大发雷霆,命人连打带轰推出门外。蜀地的民风直辣,那孩子的娘也拗,一个气不顺便耍泼吵嚷,跟家丁闹起来,险些打出人命。

  自此,除了求诊,无论有恩的有怨的都不敢轻易上门,连日渐嚣张的日本人也避他三分。

  卢约理虽有查理斯的介荐但未上门拜访,也是因为摸不透底细,担心太过莽撞唐突反而坏了要事。

  钟来寿环视了一下,路依着山坡而建,挺宽阔。一面是山坡,能看到下面矮小的茶树林和梯田,再往下是住家,自己住的院子隐约能够辨认;那建筑四周都有不低的树木环绕,用石头圈住,鱼鳞样的围了两三层;剩下的地方便只长了些矮糙。

  看了半天,也没能找出一个地方能够让他躲起来观察来往行人的。

  他便顺着山道继续往上爬,希望能够居高临下。没想一直爬到坡顶也没找到理想的角度,只模模糊糊的看到院子里面有个水塘,几间木屋,院后面有极小的一片菜地。

  钟来寿有些丧气,悻悻的无功而返,顺着坡路小跑下山。

  再绕到那栋建筑时,有个少年从院墙旁边不易察觉的石阶上缓缓行下,驻足在墙角,一只手伸出去触摸探到院墙外,已经开到尽头的樱花。花瓣一经触碰,立即飘散开去。

  钟来寿减了速度与他擦肩而过,忍不住侧头多望了一眼。

  那少年面容姣好,皮肤上没有一丁点儿瑕疵,看起来比钟来寿稍大一些。一身淡紫色的和服,微微发灰,衣服上没有缀任何花纹,只散落着一两片花瓣,却静静的显示出一种异样的华贵。和服下摆不长,露出半截藕样的小腿,脚踩着一双木屐,单手拎着个竹篮,满满都是新鲜的青菜。

  他的目光也微微有些诧异的追随着钟来寿,见对方也看着他,露出淡淡的一笑。

  钟来寿只听过东洋人如何狰狞欺人,侵蚀国土,却没真真亲眼见过什么样子。正自好奇,被这一笑堵的满脸通红,不知所措。

  那少年却被他逗得笑的更厉害了,咧嘴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微微欠身,悠悠的说:“早安!”汉语说的字正腔圆。

  钟来寿吃惊,也欠身回应,结结巴巴的说:“早,早……”

  少年又冲他笑笑,转身回了院子。

  愣了一会儿,钟来寿也回身往住处跑。回到屋子,又将翁先生的信翻出来看了一遍,并没有提及田中孝和有兄弟或朋友住在一起。

  是下人么?能有气质如斯的下人,还真不是简单人家。

  但又不是十分像下人,钟来寿一边记录下遇到的事件,一边抓抓头,摸不清头绪。折腾了一夜半天,此时已经困顿的支不住眼皮了,午饭也没吃,倒chuáng就睡。

  这一觉睡得还挺安稳,梦到了卢约理。

  才分开一天,就感觉到满满的思念溢上心头,心里仿佛有一根十分细的弦绷在那里,又痒,又痛。

  在梦里两个人,什么事也没做,只是坐着,甚至连对视也没有。就像平日里看书写字时一样,静静的在身边那种存在感,就十分让人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