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又来个抢饭的。”土豆歪着头吐了口痰,继续扒饭,假装没听见。
那人见没有回答,又说了一遍:“请问个事。”他说,“哦,我不是来讨饭的……”说着,掏出个铜板,拿在手里。
“我就想打听个事……”
土豆儿看见铜板心里一亮,又仔细看了看那人,一双有神的大眼睛投向他,看起来是个老实诚信的人。
“说罢,想知道什么?这附近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
那人听到口气松动,一裂嘴笑嘻嘻的坐在他身边。
“一看就没问错人。”那人接着说:“我和一个朋友走散了,我想问问,前面这个酒店里面,有没有住着个又象中国人,又象洋人的先生?”
土豆儿打量那人一眼,不相信这么个穷小子会有个富朋友,有一丝不屑从眼神中滑过,不过看在钱的面子上,他还是很用力的在脑袋里搜刮了半天,缓缓摇了摇头。
“还真没有。”土豆儿也冲那人咧嘴笑了,露出一嘴不怎么整齐的huáng牙,“不过,我可以帮你留意留意。”
“哦。”
钟来寿瞬间象泄了气的皮球,把那枚铜板塞进土豆儿手里。
这是他能在南京找到的最后一间像样的酒店了,如果也不在这里,他实在想不出以卢家二少爷的身份地位,还能在哪里落脚。
“谢谢。”他嘟囔着缩进墙角,“我就在你的地界儿上歇歇脚,马上就走。”
土豆儿没在意他后面说了什么,自顾自的chuī了铜板,又放在耳朵上听了听。心里暗笑,果然是个丰收日子,还没开工就有钱拿。
酒会向来都是为了有钱有势的人jiāo洽公关而举办的,但越有钱的地方往往就越杂,西装革履,林林总总,各怀目的。
卢约理一面躲在冷清的角落里面,无聊的把玩手中的香槟杯,一面饶有兴趣的观察着形形色色男男女女,剥开彻夜狂欢的外皮,揣摩他们隐藏的所想。
一曲终了,男士们向女士们礼节xing的鞠下一躬,有些人退出有些人又补充上。他扫过一个正在缓缓走出的女人身上,那女人看起来二十上下,装扮清新恬淡,在浓妆艳抹的人群中尤其显得凸出。他的眼光还没有来得及撤出,那女人就转头,和他的目光直直撞在一处。
打发了舞伴,女人向卢约理走过来,说出的话却不似外表,倒象个风月场上的高手。
“先生,我们见过的么?”
卢约理耸了耸肩。“我恐怕是小姐,您认错人了。”
“啊,那可真遗憾。”女人笑笑说:“只是您刚刚看我的眼神,象极了一个……哦,我真是失礼,那个朋友明明比你年长很多岁来的。”
卢约理笑了笑当作回应,女人却没打算放过他。
“我叫王爱婷,很高兴认识您。”她伸出左手,标准的欧式礼节,卢约理低头礼貌的在她手背轻轻点了一下。
“王小姐,在下姓卢,很高兴认识您。”
王爱婷稍微吃了一惊,小声重复了一遍:“卢……?”
“噢,卢先生。”一个侍应生匆匆走到他们身边。“我真希望没有打扰到您和这位小姐说话,不过有位先生送来一封信,说是件挺要紧的事……”
卢约理gān脆的回答:“无妨,其实我也正在等这封信。”又转头对王爱婷道了一声“少陪”,塞给侍应生一点小费,就取了信匆匆离开了酒会。
“卢兄:沪宁形势日趋紧张,吾有要事暂离。再次接洽请于十二月下旬左右抵达武昌江兴宾馆,自安排他人jiāo接。--周”
信中简简单单几个字,卢约理看了很长时间,掏出打火机烧了。打了个电话给仓库约定了发货的时间,坐下来用英文写了封电报,唤了侍应生,让他们明儿一早便发出去。一切打点完毕,时间尚早,外面月色正浓,卢约理也不想回酒会了,换了件薄外套踱出酒店的大门。
整个城市歌舞升平正是热闹的时候,街道上没什么人,他刚走出门来,就有个脏兮兮的小女孩,犹犹豫豫堵在他跟前。那女孩十一二岁,挂着个破烂的裙子,也没念经般的要饭,只是巴巴的望着他,还有点害怕的把半边身子藏在路灯的灯柱后面。
路灯映得那双眼睛里一闪一闪的,象极了一个人。卢约理心里一软,随意掏出两张纸币,轻轻落到女孩的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