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省去向耀祖解释的麻烦,你一定更愿意我自己动手。”秦晓缠着纱布的手臂稳稳地擎在头侧,握枪的手坚决有力。他计算着时间,黎耀祖现在应该刚返回大厅。
黎诗千缓缓收枪,心里对秦晓很是赞赏。他出枪的速度,周密的思虑,冷静的言辞,显示出他良好的特工素质。反正都是死,他宁愿自己动手也许是真的不想给耀祖添麻烦吧!
秦晓仔细聆听着隐约传来的急沓脚步声,黎耀祖应该正在上楼。扣在扳机上的食指微动,清亮的双眸和微翘的唇角似乎浮现一丝笑意。门响,他闭上双眼,在心中默数一二三,然后,坚定地扣动扳机……
枪声震耳yù聋,chuáng顶的水晶灯应声破裂,碎片纷纷落下。守卫的特务们蜂拥而至,又悄然退下。
“为什么?” 黎耀祖整个身体压在秦晓身上厉声斥问。问话虽然急怒,却难掩眼中的惊惶。
秦晓难以抵挡他的眼神,不觉阖上了双眸。握枪的那只手臂被压制在身侧,枪虽然已脱手落于枕畔,但手腕仍被他紧紧钳制。
“回答我!为什么?”黎耀祖再次吼道,吼声虽大,但语气已明显和缓。
秦晓睁开眼睛,眉梢眼角漾起盈盈浅笑:“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让你们相信我。”
“你现在发誓,保证没有下一次!”黎耀祖和秦晓对视着,用目光bī迫他回答。
“我可以保证。”黎诗千举起枪,在他们身后应道:“我保证他没有下一次的机会。”
黎耀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黎诗千的枪口。
“耀祖,你让开!”黎诗千大叫。
黎耀祖的胸膛抵住了枪口:“父亲!你杀了他,我保证你会失去一个儿子。你伤他什么地方,我伤你儿子什么地方。”
“畜生!”黎诗千低吼一声,握枪的手臂掣下,又狠狠抡出,枪和掌相叠着一并击在黎耀祖的左颊上。
黎耀祖伫立着一动不动。黎诗千脸上的肌ròu一抖一抖地抽搐着,返身摔门而去。
“我刚才的话你听到了?”黎耀祖坐在chuáng边,目光灼灼地望着秦晓。
秦晓觉得那目光如利刃般穿透了他的胸腔,直刺入心脏,心里的一切仿佛就要被剖出来大白于天下。他一把抓住胸口的纱布,似乎这样就能按下心中那点萌动的感动。
“怎么了?我刚才压到你的伤口了?”黎耀祖紧张地询问,握住秦晓胸前的那只手。
秦晓摇了摇头,抽出被握住的手,指着黎耀祖颊上的淤青说:“你父亲打伤了你的脸,你是不是也要在我脸上补回来?”
黎耀祖微露笑容,但很快收敛。刚才qíng急之下,他猛然扑在秦晓身上,哪还顾得上他遍体的鞭伤?现在才发现,秦晓身上包扎的白色绷带已经渗出了斑斑血迹。他柔声道:“你忍耐一下,我去请陈医生。”
秦晓目送黎耀祖离开,心中暗暗对自己说:第一回合,我赢了。
经过几个月的jīng心调养,秦晓的枪伤和鞭伤已经痊愈,身上仅留下比肤色略深的细长鞭痕。这时,湿冷的寒冬业已过去,正是万物复苏的早chūn。
黎诗千对他仍心存戒心,一直派人暗中监视。黎耀祖大部分闲暇时间都陪在他身边,似朋友如兄弟般的和他闲聊,下棋,把玩枪支,但绝口不提76号以及有关邓墨云的任何事qíng。秦晓表面上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切,似乎对这种封闭的日子不以为然,内心却焦急万分。他从没有这样急切地想尽快完成任务,早日返回军统局。
这一日,秦晓坐在公馆的花园里,沐浴在chūn天的阳光下,眯眼看着花坛里乍开的一丛丛色彩斑斓的蝴蝶花。女佣领着黎耀祖手下的一个小特务来找他。小特务说他老家的兄弟到上海投奔他,带来一篓新鲜的无花果,黎处长要他给公馆送一篮,请秦先生尝尝鲜。
秦晓瞟了一眼篮中碧绿的果实,淡然地说:“放下吧。”
小特务看秦晓爱搭不理的样子,急忙说:“秦先生,你不要看这东西绽青碧绿的,其实已经成熟了,很甜的。”说着,不识相地指着篮子里一个已经裂口、露出红色果ròu的果实补充道:“你看这个,已经熟得裂口了,果皮还是翠绿的呢!”
秦晓循着他的手指看向果篮,又打量他一眼,拿起那个裂口的无花果,悠闲地剥开果皮。小特务鞠了个躬,跟随着女佣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