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晓的印象里,秦老爷子从来没有这样罗嗦过。以往的他,向来是只jiāo待任务,不作任何嘱咐的。
第二日,秦晓找到邓墨云,要他履行调动的诺言。邓墨云初时惊讶,而后惊喜,随即亲自到军统局、秦公馆请求调人,秦晓与秦老爷子便在邓墨云的面前上演了一出养父子恩断义绝的好戏。当晚,秦晓搬到了邓墨云的住所。也就是在那一晚,他明白了秦老爷子所说的侮rǔ和委屈的真正含义。
以后,他默默承受了这一切,把它作为任务的一部分。懵懂的yù望逐渐淡忘了,暧昧的感觉也已经模糊,任务却愈加清晰而明确。
“烟抽完了,你的回忆也该结束了。”黎耀祖接过秦晓指尖的烟蒂,捻灭在烟灰缸里,搂着他躺进温暖的被中。拥着秦晓温凉的身体,黎耀祖问自己,这样是否就能真正拥有他?这样是否就能占据他今后所有的回忆?
下雨了,或许应该说是起雾了。秦晓如雕塑般伫立在花园里,眼前一片朦胧却看不到雨丝,听不到雨声,只感到扑面而来的水气。花园里的蝴蝶花花瓣上、绿叶间,一点点细密闪亮的水珠默默地证实着,这是一场无声无息的隐身雨。同样无声无息的,是隐身于公馆内的某扇窗后、奉命监视秦晓的特务。
秦晓虽然在公馆内行动自由,但一举一动都会由特务汇报给黎诗千。他并不急于博得黎诗千的信任,却急于摆脱掉那双无处不在的眼睛,希望能尽快接触到邓墨云和军统局需要的qíng报。思及此,一向冷静的秦晓,心中也不免焦燥,微微蹙起了双眉。
公馆外有huáng包车喧哗地跑过,偶然还能听到几声汽车的鸣笛。
黎耀祖从汽车里跳下来,大概在车上就看到秦晓,他径直走向花园。他的步子迈得很大,走得很快,齐整的头发垂下一绺,轻拂着光洁的额头。他的双肩很平,靠上去一定很踏实;他的胸膛很宽广,依偎着一定很温暖……
秦晓以为自己已经迎上去,投进那个怀抱了,低下头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并不曾挪动半分。再抬头,黎耀祖已站在他的身旁。
伸出一臂揽住秦晓的肩,触手的cháo湿使黎耀祖一惊,扳过他的双肩与之面对,俨然可见秦晓身上的黑色中山装已是上深下浅两种颜色,“你站在雨里想什么,身上被淋湿了还不回去?”
秦晓没有回答,却把视线落在那形似飞舞的蛾蝶般、湿漉漉的花朵上,“记得老公馆的花园里,所有huáng色镶紫边的蝴蝶花都是我种的。一到chūn天,满园的huáng蝴蝶……”
因为淋雨的缘故,秦晓的眼眸水气氤氲,双唇闪着润泽的水光。黎耀祖qíng不自禁地捧住他的脸,吻住了他冰凉湿润的唇。就着这个吻,秦晓略微仰头,眼角扫向公馆某扇窗后的人影,主动开启了双唇。也许是chūn雨犹凉,而黎耀祖的怀抱又过于温暖,秦晓的双眼合拢了,渐渐沉溺于这个吻里。
换下一身湿衣,秦晓倚在卧室的窗前,怔怔地远望着花园里的那片蝴蝶花,默想道:花的娇艳是短暂的,蝶的贪恋也不过片刻,这一切只是一首乐曲中的休止符罢了。黎耀祖从背后环抱住他,视线越过他的耳侧,也落在那丛花上,心中暗叹:蝴蝶花再怎么像翩然起舞的蝴蝶,终究得不到真正的自由,还会受到根jīng和泥土的牵绊。
黎诗千的书房里,奉命监视秦晓的特务低声汇报着:“他这几天没出门,在公馆里也没做什么,除了看书,就是站在窗前或是花园里发呆。”
黎诗千衔着烟斗,不耐烦地说:“每次汇报都是这一套。他和耀祖怎么样?有没有企图套问他什么qíng报?”
特务溜了黎诗千一眼,迅速低下头,嗫嚅道:“他和少爷没,没怎么样……他们,他们也没说什么……”
黎诗千自然明白这闪烁其词的言下之意,虽然早料到鬼迷心窍的儿子和秦晓难免龌龊,但也着实不愿这有rǔ门风之事在特务间传开,成为他人的笑谈。他的脸色倏忽间变了几变,半晌才沉下脸说:“要你监视秦晓,并不是让你不错眼珠的死盯着他不放。你要搞清楚,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的话前半句是命令,后半句却透着威胁。那特务只得掩下心中的不满,唯唯诺诺地应着,退出了书房。
这一日,黎耀祖正在地下靶场指导秦晓左手she击,jú姐来叫他听电话。他随口应了一声,仍把秦晓圈在怀里托着他的左手瞄准靶子,没有动身的意思。jú姐不得不再催:“老爷在电话里的语气很急。”黎耀祖这才不qíng不愿地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