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庸风雅录_作者:阿堵(229)

2017-07-05 阿堵 年下攻 风雅

  老于头点点头,语气却有些不善:“年轻人做事就是拗,这么些年没音讯,各过各的日子不挺好?非折腾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怎么的?还贴什么寻人启事,我看你有钱烧的吧?”

  方思慎问:“您看见我贴的寻人启事了?”他那启事上写的是,提供线索者,验证属实即酬谢五百元。

  “都叫姓曹的派人撕了。”

  方思慎一愣:“为什么?”

  “为什么,哼哼,自然是怕你真找着人。”

  方思慎大喜:“您知道连叔在哪里?”

  爬犁已经上了河道,冰面平坦,马跑得飞快。他这一兴奋,说得有些急,立刻被风呛了嗓子,咳个不停。

  等不再咳嗽,又候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老于头回话。

  “于叔?”

  “别心急,到地头再说。”扔下这么硬邦邦一句,一路沉默到底。

  爬犁在冰面上行进速度极快,个多小时后,岸边树林越来越密,渐渐深入芒gān道内部。被冰雪裹覆的森林纯洁璀璨,真正当得上玉树琼枝。

  方思慎想起冬季伐木时节河边热火朝天的景象。幼小的自己最喜欢在齐腰深的积雪里四肢并用,千辛万苦爬到山坡顶上,看大树顺坡滑倒,嗤啦嗤啦滑落冰面,带起一蓬蓬雪花飞雾,跟人工降雪似的,十分有趣。然后再想象自己也是一棵树,猛地跳下,一屁股出溜到河边,满身满脸都是白雪。

  当年砍伐下来的树会用大爬犁拖到林场附近河岸,然后直接装车。如今两岸补种的树苗都已长成幼林,密密匝匝,再看不见供爬犁卡车出入的宽阔道路。

  那些幼林看上去都差不多,幸亏地貌没有大变,第三个起伏的山头出现在视野中,方思慎一下绷直了脊背,身子向前倾斜。

  就是那里,那片林子里,掩埋了蒋晓岚与何慎思的骨灰。

  作为终身支边垦林的被改造对象,自当坚决贯彻殡葬新风尚。蒋晓岚、何慎思死后,不仅没有使用棺木,连墓碑也没立。挖个坑埋下骨灰坛,移植了几棵落叶松在上边,作为辨认记号。

  “于叔,我妈妈和养父……就埋在那里。”

  “想去看看?”

  “想。”

  爬犁靠近些,方思慎看清楚了,顿时一阵透心的凄凉。那分明是一片新植的桦树松树混jiāo林,看大小树龄不到十年。

  “于叔,这片林子里的老树……都伐了?”

  “都伐了。稍微成材的,一棵也没落下。”

  “要进去吗?”

  方思慎摇头:“不了……就在这里看一眼吧。”

  等他发够了呆,转过身来,老于头忽问:“你既然跟姓连的很熟,应该知道三中队原先的老驻地?”

  方思慎心中狂跳:“知道。”

  老于头嗯一声,又不说话了。再往前走一段,停在树林边上。

  “我在这等你一个钟头。找不着,就赶紧出来。一个钟头没出来,就当你找着了,不多等。”

  “谢谢,谢谢您……”

  老于头看着他:“既然是林子里长大的,帐篷过夜没问题吧?”

  “没问题。”

  “那好,你一个钟头没出来,我就明儿晌午再来接一趟。记住了,我只送你来拜父母。”

  “记住了,谢谢您!”

  老于头板着脸:“那是个死脑筋,你也是个死脑筋。不怕南墙硬,只怕死脑筋。抓紧时间,看你运气吧。”

  方思慎再次道谢,跳下爬犁,扎紧鞋带裤腿,拾了根粗细均匀的树枝当路杖,迈步往林中走去。

  并不是所有砍伐过后的森林都有人力和资金补种树苗。这片林子就长满了肆nüè横生的野灌木。虽然走得费劲些,好在灌木高度有限,不必担心大型野shòu藏匿其间。方思慎仔细分辨方位,向记忆中的伐木队驻地前进。年后一直没有下大雪,但先前的积雪依然厚过膝盖。因为心qíng激动,加上熟悉的环境引发许多回忆,倒不以为苦,反以为乐。

  前方一丛糙木明显低矮些,方思慎心中忍不住欢呼一声:到了。因为曾经长期驻扎帐篷,加上生火烧炉子,这块地上的植物长得比其他区域更加矮小稀疏。四面张望,心不由得一点点沉下来。听老于头的意思,这里应该还有帐篷才对,为什么空dàngdàng毫无人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