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如雪直到这时,才扭头看了他:“你脸红什么?”
金世陵笑了一下,他岂止是脸红,简直就要落泪了!除了胡闹取笑之外,他毕生也没有正式说过这样服软的奴才话,此刻羞恼的也说不出是什么qíng绪,就觉着鲜血一阵一阵的往脑子里冲,脸上发着烧,手却是冰凉的。
他不敢再追问下去了,脑子里茫茫然的,就着桂如雪的提问答道:“脸红……是热的。”
桂如雪从他怀中抽出手:“热了,就脱掉衣服。”
金世陵低下头,不敢说话,只怕一开口,就要哭出来。可若是真哭出来了,那算怎么回事呢?
桂如雪看他窘的够了,才又在脸上放出点好颜色来,同时拍了拍他的膝盖:“世陵,你不要多心。我是同桂如冰通话时,言语不投机,所以有些不痛快,倒不是对着你的。”
金世陵听了这话,稍稍放了点儿心,只是心里那股子又憋闷又屈rǔ的劲头还是过不来,所以咬着牙,全神贯注的控制着自己的眼泪。
桂如雪抬手搂住他的肩膀,仿佛很亲热的靠近了说道:“昨天你jiāo待下来的,我可是依令办理了。这结果,你还要不要听了?”
金世陵听他触及到了实质问题,立刻扭头望向他:“说啊。”
桂如雪拍了拍他的后背,让他低着头凑近了自己,然后轻声说道:“金老伯的事qíng,是监察院那边下的手,罪名有一项通敌叛国,还有一项贪污受贿,证据已经是很确实的了。至于人在何处,可是个秘密。”
在金世陵的印象中,他那父亲乃是个善于玩乐的jiāo际家,万不能与“通敌叛国”四个字联系在一起的。至于“贪污受贿”——如今的世道,为官者哪里真有一身清风的。这无非是拼凑罪名罢了。可是不管怎样,这八字罪名一张贴出去,听着已经足够罪大恶极了,尤其是前者,一脚把人踩成汉jian,足以让人永世不能翻身。而汉jian的儿子们,还能在中国立足吗?
金世陵本来是委屈的泫然yù泣的,听了桂如雪这番话,一时惊惧害怕起来,立时就把两泡眼泪憋了回去。只呆呆的望着桂如雪道:“监察院……我大哥也说是他们gān的。那怎么办?”
桂如雪当然不会告诉他应该怎么办,只是对着他莫测高深的微笑。
金世陵又愣了一会儿,骤然站了起来:“我要回去告诉我大哥,多谢你帮忙。改日再会,再见!”说完他好像鬼上身了似的,不等桂如雪回答,推门便bào走而去。
金世陵自己开车,一路狂飙回家。却发现金世流同金世泽都不在,只有杜文仲在看家。杜文仲知道他是从桂二公馆回来的,便问道:“老爷的事qíng,打听出眉目了吗?”
金世陵心不在焉的答应了一声,又问:“大哥呢?”
“大爷去行里了。”
金世陵点点头:“好,你甭看家了,开车送我去同创。我回来的路上差点撞了人,这个时候,可不敢闹出人命官司来。”
杜文仲看他有点失魂落魄的,便依言出门,开汽车送他去了同创银行。这时不过下午三点钟左右,银行正是开门营业的时间。他不等汽车停稳,便开了车门跳下去,急急忙忙的往里走,正与出来的人迎面撞了个满怀。那人说了声对不起,向旁边让了一步,而金世陵抬头一看,却是温孝存,便下意识的问道:“你?”
温孝存很镇定的答道:“我。”
金世陵不失礼貌,颇有古风的拱手道了声“再会”,然后就一头冲进银行里去了。
他站在经理室的门口,把正在与刘经理开会的金世泽叫了出来,然后趴在他的耳朵上,嘁嘁喳喳的讲述了自己在桂二公馆那里得到的消息。金世泽听了,当即拉着他去了三楼那间空会客室内,关门问他:“桂如雪有没有为桂如冰开脱?”
金世陵摇头:“没有,他没提过这方面的事qíng。”
金世泽回身坐到了沙发上,把两肘支在膝盖上捧了头,沉默无语的思索了半天,而后才神qíng沉重的抬起头,声音很低的说道:“这还有什么可疑问的,监察院的钱季琛既是陆院长的同窗好友,又是桂如冰的表舅,他们三个新近成了一派……说来说去,我们这回是彻底败了。”
金世陵旁的听不懂,可是最后“败了”这两个字是听得很真切的。他一急之下,就走到金世泽面前蹲下来,仰着脸直望着他的眼睛说道:“败了就败了,天下不做官的人多着呢,不是也活的好好的?只要能把爸爸救出来,我们大不了离开南京,回北平好了!大哥,你别担心,我以后再不出去玩了,我帮你料理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