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也不要江天的回应,露出一个夙愿得偿的心满意足的笑容,捧起江天的脸,结结实实地又亲了下去。
而被说懵了又亲懵了的另一个,过了很久才想起回答他一声:“好。”
好什么呢?江天想了一会儿也勾起嘴角,无所不好啊。
他们禁不住地在这昏暗的灯下亲吻,以至于huáng达衡的声音在楼下响起的时候差点咬到舌头,等江天颇有几分láng狈地赶下楼,huáng达衡只是不紧不慢地递给他两只犹有余温的饭盒——一群人已经从龙芸那里得知江天和顾云声游泳去了,到了吃晚饭的钟点不见人,又看见这么大的雨,就猜想他们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雨步行来村里吃饭,没再等下去,等吃完饭再叫huáng达衡给他们捎上一份。
至于为什么是huáng达衡,实则是他下午和江天换了小组后大多数时间都和何彩说话去了,事qíng没做完,吃完晚饭别人凑在一起聊天打牌,他则不得不早早回来,一个人一盏枯灯,把落下的进度赶上。
江天回到房间里的时候顾云声也起来了,靠在窗子边上不知道想什么;江天走过去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然后两个人放着一地的凌乱不管面对面坐着吃饭。因为是在庙里,女生们捎回来的饭菜也还是全素的,全然不见huáng达衡chuī嘘的美味无比的回锅ròu炒香gān,唯有半饭盒的豆腐和清清慡慡的叶子菜。好在豆腐煎得两面金huáng,油水充足,配着鲜红的辣椒和翠绿的青蒜,看起来也很诱人,而他们确实是饿狠了,最开始的五分钟里谁也顾不上开口。吃着吃着顾云声忽然一拍桌子,愤愤然地说:“居然你先说了!”
江天抬起头看他一眼,不明白这句天外飞仙似的话所为何指,顾云声已经放下筷子,继续说:“怎么会是你先说的啊。”
“先说什么?”
顾云声瞪着他,想了半天还是凑过去用油汪汪的嘴在江天脸颊上戳了个印子:“算了,谁叫我喜欢你呢。”说完再不看江天,又端起碗筷大口大口地扒饭去了。
一边脸上油腻腻的,江天却忘了擦,看着顾云声咬牙切齿似的动作,他想起来小时候外公说他们这些孙辈犯傻都说是“犯宝气”,一边看一边想就笑了,这样无时无刻不在欢喜的自己,又因为眼前人任何一个小动作都能更加的欢喜,怎么不是犯宝气呢。
他心里这样想,却慢腾腾地说:“你这个人犯宝气。”
顾云声没听懂:“什么?”
江天不肯解释,故意说:“说你聪明。”
顾云声冷哼:“我不聪明,蠢货才喜欢你。”
“是。”
顾云声一听放下筷子,张牙舞爪地给了他一下,江天笑得抱住他:“我也宝气,一对活宝,正好。”
那一晚他们睡得很好,虽然挤在一张狭窄的chuáng上连翻身都不可得,还是沉沉安眠到天亮。接下来的日子里,这种波澜不兴又暗流激涌的日子仿佛永不收场:期待着时间飞逝,又盼望有些时刻久久停驻,等待某一个眼神,渴望某一个小小的动作,他们对彼此已经那样熟悉,却又每一天都在发现崭新的细节。
在后来的许多年里顾云声依然可以毫不费力地回忆起在钵山寺度过的那个中元节,无论他怎么把这深刻的记忆归结于那是他这一生中唯一亲历的一次中元节,往事从不曾远离他须臾:他记得那一天江天和他的同学们早早地结束了工作,成群结队地来到村长家里,等待他们的是丰盛的晚饭,流水一样好像永远吃不完。他也记得僧人们在村口放的焰口,陌生而新奇的语调和节奏,他看得入了神;还有河面上数不清的红纸花灯,那来自北方的年轻的老师轻声告诉他新婚不久的同事兼妻子,他只在一本写南宋旧事的笔记里看过南方一带逢中秋点一种叫“一点红”的羊皮小灯,没想到千百年后在南方一个僻静的小乡村里,重逢旧日遗风;顾云声正好站在陆老师的身边,忍不住好奇,悄悄问一边的江天那本书叫什么,江天看着水面上红花一样的灯火,告诉了他那本书的名字;他甚至记得江天买了一碗凉粉,他问他多少钱,被笑着告知是小姑娘送的之后,顾云声诸多不服气,转头回去找到同一个小姑娘买了两碗,这次却收了钱,他就硬把江天那碗的钱一并付了,凉粉里兑的是红糖,甜得倒了他的牙齿……
他很想在嘈杂的人cháo里牵一牵江天的手,没能如愿,又在不久后被熙熙攘攘的人流莫名成全——拥挤之中江天为了保护女生被踩崴了脚,光荣负伤,不得不提早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