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三个人专心说笑，顾云声只管专心吃菜，后来还是何彩看见他吃得太专注了，停下来问：“顾云声，怎么不说话？菜这么好吃啊。”
顾云声很恳切地点头：“很好吃。huáng达衡你的手艺真是可以。这一桌菜都是你做的？”
“汤是何彩炖的，她也只会做这个。”huáng达衡的思绪已经完全被当年钵山寺的往事牵着走了，“十年前她做这个拿手，十年后依然只有这个拿手。我记得当年她们女生住村里的房子，每三天向老乡买两只jī，炖给大家吃，那庙里的饭菜真不是一般的寡淡，要是没有小彩她们的jī汤，那一个多月哪里熬得过去。”
“老huáng你那个时候吃得最多，所以下半辈子就赔给何彩做一辈子的饭给她吃了。”
“江天你不知道，刚结婚的时候他哪里会做饭，煮个面，居然放到热水瓶里，以为焖着就能熟；烧饭吧，吃几碗饭就下几碗米；做菜就不要说了，向他妈学了个红烧排骨，结果连着吃了两个月，天天吃餐餐吃，就配个蔬菜……这辈子我都不要再吃排骨了……”
何彩越说越好笑，huáng达衡江天也笑，顾云声本来还是继续只管吃自己的，后来也没撑住，一下笑开了。不过话题这么一岔开，暂时也就没人再提钵山寺了。
末了何彩清一清嗓子，注意力转移到江天身上：“你一个人出门在外这么久，一直自己照顾自己，做饭什么自然不在话下，将来谁嫁了你，都是享福的……额，你结婚没有？”
女人的问题，总是来得没有征兆，也总是能让男人吃惊。他们之前还在肆无忌惮地说笑，没想到一下子就被扭到这么严肃的话题上。江天愣了愣，才否认：“还没。”
“女朋友呢？”
“也没有。”
“哦，那太好了。有没有兴趣等我给你介绍几个？”何彩双眼放光。
江天低下眼，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等我先见过家里给找的吧，我小姨在张罗，他们太热心了，只能由着去。”
huáng达衡看对面江天脸色有点尴尬，就说何彩：“你怎么婆婆妈妈的，问些有的没的。”
“江天年纪也不小了，我问一句不行吗？何况这里又没有外人。他空降建筑学院，不晓得多少人芳心暗许，来我这里打听的都来了好几拨了。你家里归家里，这边见个面吃个饭，又不妨碍的。”
这时顾云声忽然笑着问：“何彩你真是有点偏心，我也一没结婚二没女朋友，你怎么从来不问？”
“你是诱惑太多，花了眼睛；江天就不一样了，以前还在学校那阵子，女孩子给他写信都要脸红的。”
听到这里顾云声转过头，笑着看向江天，眼睛里的光泽温润，语调也平四八稳：“哦，要脸红的。”
江天也看他一眼，没接话，低头去吃碗里剩下的那一勺jī丁。只听huáng达衡继续说何彩：“你大四暑假才认得江天，就知道女生给他写信的事qíng了？”
“那当然，当年我也是知心姐姐一名，多少姑娘在我这儿洒下过纯洁泪水啊。”
huáng达衡一阵牙酸，何彩却自顾自接着说：“不过你们两兄弟啊，一个真的太不开窍，一个是太jīng。那个时候在钵山寺，云声你忽然找过来，半个月里，测绘组的女生明的暗的喜欢你的多少，你都轻轻巧巧躲过去。这也是本事。”
她说得兴起，全然没留意到对面的两个人都沉默了。等她说完，顾云声忽然抬眼，眼底沉沉敛着光：“我们不是……”
话说到一半，就觉得搁在桌下的手被拉了一下，他轻轻甩开，却终究没说下去。
这一点藏着掖着的蹊跷，huáng达衡却稍稍察觉了。他看了看自己的妻子，又看了看江天和顾云声，提议说：“说起来如果不是钵山寺，可能我和何彩做不了夫妻，今天我们四个人也坐不到一起。各种缘分，都是那里结下来的。今天既然都不喝酒，那就喝茶的喝茶，喝水的喝水，为钵山寺碰个杯吧。”
无论何时，只要稍加提及，钵山寺的往事都像一片落叶，无声地在四个人的回忆中dàng起涟漪。
第14章
一个惊雷下来，原本晦暗的天色霎那间更暗了。举目四望，大雨让可视范围变得很狭窄，但所见都是泽国，土huáng的浊流在蜿蜒的山路上肆意地流淌，路边大片的林木在连日的降雨后都打得弯下了腰，远处连绵的群山则更是如同初醒的巨人，发出沉闷的嘶吼声。于是此时骑在两匹骡子上艰难前行的人，在这漫山遍野的雨声风声中，愈发像滚滚洪流中两片无助的落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