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选仁看了这翻译一眼,见他生的长身白面,梳了个锃亮的背头,鼻梁上又架了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很是有些面熟。便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青年一躬身:“我叫曾锡言,先前曾见过陆总长您的。”
陆选仁恍然大悟:“哦,想起来了。你原来是在集中营,是不是?”
那曾锡言立刻又一躬身:“陆总长真是好记xing。我在集中营做过一阵机要秘书,那时我的领导正是沈主任。沈主任离开集中营不久后,我也被调到南京,为森田将军做翻译。”
陆选仁点了点头,迈步向楼内走去。他今日来参加的乃是个极机密的会议。那森田慎吾尽管在从南京到上海的路上被刺客炸伤了双腿,然而依旧qiáng撑来主持。
会议从下午直开到晚上方结束。散会后,陆选仁叼着雪茄,同社会部部长钱季琛一同上了汽车,又密谈了整整一路。待他终于回到家时,已是夜里九点钟了。沈静站在陆公馆门口,见他的车停下来了,赶忙跑过去为他打开车门,点头哈腰的问候道:“陆先生,晚上好。”
陆选仁应了一声,然后探头下车,三步两步的进了院内后,才放缓了脚步,问道:“这么晚了,怎么不进去等?”
沈静笑了一下:“那什么,大少爷在里面呢。我就没敢进门。”
陆选仁一想也是,便改口问他:“你有什么事qíng?”
沈静搓了搓手,一脸的心虚胆战:“陆先生,分部存在外面仓库里的军火,让人偷走了两箱。”
陆选仁听了这话,立刻取下雪茄:“什么?”
“两箱都是六寸手枪。”沈静望着陆选仁:“您看,这可怎么办才好。”
陆选仁向四周扫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道:“不要扩散消息。我们的枪支,都是日本宪兵大队提供的。如果让他们知道了,恐怕又要大做文章。”
沈静苦了脸:“可是,忽然少了五六十把枪,万一让人查出来的话……”
陆选仁把雪茄送入口中咬了一下,随即答道:“现在,大概已经没人还有心思去查这种事了——你从后门进楼到我书房来,我有话同你讲。”
沈静答应一声,转身向楼后跑去。陆选仁扔了雪茄,又拍拍衣襟,做出了满面微笑,迈步进楼。
陆新民正坐在客厅内的长沙发上,同顾理初玩扑克牌。听见门口有了响动,便抬眼望过来:“爸爸。”
陆选仁见他一副心平气和的态度,顿时就高兴起来,大步走过去道:“玩这个呢?谁赢了?”
陆新民专心致志的整理着手中的扑克:“当然是我赢了!”
陆选仁拍拍他的肩膀:“你们好好玩,我上楼去了。”
陆新民没理他,径自扔出一张牌来:“红桃三!”
陆选仁脚步轻快的回了书房,见沈静已经站在门内等他了,就做了个手势,让他把门关上。
“现在,美国空军对东京的轰炸依旧没有停止的迹象。”陆选仁坐在写字台后面,拿起茶杯喝了口水:“森田慎吾在下午的会上,态度似乎有些悲观。”
沈静对于政治,是没有什么过人见解的,只能唯唯诺诺的做听众。
“战争的发展,早已远远超出了我们当年的预料。虽然现在日本在太平洋上还并没有露出明显的颓势,然而当对手是美国时,我实在是没有什么信心。”
沈静听到这里,好像有点儿明白了:“陆先生……”
陆选仁抬手止住了他的话:“你只要心里有个知觉就好,万一到了那天,也好早做打算。至于现在,还是该怎样便怎样,不要外敌没有攻入,先被自家人算计了。秋城寺现在不在上海,一切倒还都好办;等他回来了,你就要加意的小心。他这个人很奇怪,好像专门喜欢找你的麻烦。”
沈静一听到秋城寺三个字,顿时腿都软了:“是。我知道了。”
“还有赵恒文,一定要追查到底。现在本来就是人心浮动的时候,再有了他这么个例子,越发没有人安心做事了!”
“是。”
说到这里,陆选仁觉得仿佛是没有什么需要吩咐的了,便想让沈静回去。哪知沈静察言观色的瞄了他一眼之后,忽然苦笑着开了口:“那个,陆先生,我明天晚上想接顾理初回去呆一天,您看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