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後一个多星期,何授竟然再没有一点消息,他只带了一点微薄的现金、证件和换洗的衣服,存折、卡却一动未动,甚至连他一直爱护,用了三年多的手机也被弃置在家里,让苏陌第二天整理的时候有些吃惊,那天早上也理所应当的没有人替他煎蛋,加热火腿,泡现磨咖啡,垢满油污的火锅炉也放在原处,发出油腻腻的臭味,苏陌懒得收拾。厨房下面的水桶里还养了两尾鱼,似乎是何授原本说好今天做来吃的,结果因为何授的离开,还迟迟未被剔去脏腑,去鳞去泡,而在水里病恹恹地游动著。
不锈钢的煤气灶旁边放著一本翻开的食谱,墙壁上的挂钩上钩著本子和笔,上面密密麻麻地记著各周的菜式,腌浸的上等猪ròu隔在一旁。苏陌拿起那本食谱发了会呆,那本书上密密麻麻地勾画著,每一样调味品的分量,每一次下锅的火候,密密麻麻的圈圈点点,足於看到主人的心思。苏陌有些记得了,何授每次做好饭的时候,都会想要和他一起坐在饭桌上吃,可苏陌大多的时候,都是随手夹了菜,端著饭碗坐在电视机前看球赛,连在吃的是什麽也许都不记得。吃完了就看到何授默默地收拾碗筷,再之後就是厨房里模模糊糊的洗碗声。
苏陌记得最开始住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一起去买菜,做菜的时候他替何授打下手,吃饭的时候脑袋靠在一起互相帮对方夹菜的,到底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生疏了呢?他靠在柔软的沙发上紧紧闭著眼睛,那人僵硬的笑容,磕磕巴巴的冷笑话,像尾巴一样的随声附和,骨瘦如柴的身体,慢半拍的反应,到底是什麽时候在自己眼里不再觉得可爱的呢大概还是因为何授的那次相亲吧。他母亲日渐急迫的催促声,老实说并不意外,各方面条件都不优渥的老男人,又失去了工作,越拖下去就越没有指望吧。一年前,他母亲带了一个瘦弱的女人来找他,硬拉著何授见了一面。何授去的时候苏陌在後面看著他,彼此都没说些什麽。那次在牛ròu面馆的聚会花了整整一天,苏陌在家很安静地等著,甚至没喝酒,回来的时候苏陌只是淡淡地问: “为什麽不告诉你妈实话?”
何授说:“能拖就拖吧,我不敢。”
苏陌就问:“我当初为了和你一起,被老头子关了多久你知道吗,怎麽没听我说不敢。”
何授就说:“我和你不一样。”两人沈默地对视了很久,之後都没再说什麽。苏陌那之後才发现如果将彼此的付出一项一项自己衡量的话,无论如何也无法让人舒畅。对方付出多的时候会感到愧疚,对方付出少的时候却更加烦躁愤恨。他只是希望能够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罢了,不必在他母亲面前永久地装朋友,然後微笑著对要去相亲的何授说早点回来。
相亲的事qíng一再重演,後来两人再次出门逛街的时候,有两个长相非常可爱的高中女生来和苏陌搭讪,苏陌犹豫了一下,不知出於什麽心态,把号码给了对方,何授的表qíng还是那样木木讷讷的。在那一瞬间,苏陌甚至怀疑他们之间的恋爱关系是否真正是存在的。那天晚上,何授不知道为什麽,搅尽脑汁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苏陌随便吃了几口,听到何授问他:“我们好久没做了,今天晚上,你想要吗?”
苏陌应了一声,於是晚饭更加无心品尝。等到彼此赤luǒ相对的时候,他才发现何授带著忍耐的表qíng,安静地俯趴著的样子多像一条死鱼,男xing毕竟是感qíng用事的动物,那夜自己就算用手给自己打著手枪却依然硬不起来,於是作罢。睡觉的时候背对著背,中间隔了好远,像是陌生人一样,同chuáng异梦。
分开了也好,苏陌把酒灌进胃里,这独自过活的一个星期里,不再有人替他jīng心准备饭食,他就用泡面和啤酒维持生命,跟小说里描述的要死要活果然不同,太阳照常东升西落,日子并没什麽大的改变。一个星期後,以前公事上认识的朋友邀他出去喝酒,本来久未联系不去也罢,但那人说,有个做菜一流的馆子,保证他吃完还想吃,苏陌知道那人的品味,一时无聊,就去了。
走的时候刮了胡子,打理了一下才出门。两人见面後那人笑著说:“苏总风采更胜往昔啊。”苏陌只是笑,用餐的时候,果然是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每道菜式都是异香扑鼻,雕龙雕凤的。那人不无自得地笑:“不错吧,老苏,我吃过大江南北,能把这些菜做得入木三分的地方,天底下再也没有了,这中菜做得好也就罢了,连那些饭後甜点也让人回味无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