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波兰街+柏林道风云_作者:晓渠(39)

  康庆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封悦倒下去时的影像,他沉默地盯着自己的眼神,他说:“康庆,对不起,我替他偿命。”他说这话的时候,平静得就象平时生活里随便地一句:“康庆,这里应该加个袖扣。”“康庆,应酬的时候意思意思就行,别喝那么多的酒。”就象他微醺时,红着脸说:“康庆,你亲亲我吧!”

  康庆突然被没顶的恐惧淹没,封悦可能再也不会醒来。这想法让他窒息,他的头脑顿时缺氧似的,一片空白,一个声音在他身体里回dàng,越来越响亮,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不知所措的康庆,下意识地换了个姿势站着,身体的活动,换来片刻的清醒,他在玻璃窗里,看见另一个人的身影,正站在自己的身后。

  封雷刚刚在医生的办公室里打电话,满世界寻找这种稀少的解毒的药,因为还只在科研阶段,市场上并买不到,他必须借用各种合法的违法的手段,尽快地把这种药品弄过来。

  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封悦,对封雷来说,并不陌生。刚把他送出国的时候,几乎每次去看他,都是这样的状况,就是摆明了不想活,身体上各种各样的毛病,几乎轮番着致命地摧毁着他。

  封雷早就应该明白,封悦对发生的一切,心里其实都知道,才会生无可恋。可是,他自欺欺人地混过这几年,始终也没有勇气面对事实的真相,不敢承认自己对封悦所有的宠溺和疼爱,其实不过是为了平复自己内疚的补偿。

  可是当封悦服毒的消息传来,他几乎是本能地迁怒于康庆,忍不住咬牙切齿地警告:“他若有事,我会让整个波兰街来陪葬!”

  康庆没有转头,冷冷地回应:“我和你,是有笔账要算,不用你来提醒。”

  就在这时,病房门口的灯突然闪烁起来,病房里连接在封悦身上的仪器似乎“BB”响动,他胸口剧烈起伏,象是喘不过气,手挪到胸口,紧紧抓着,痛苦不堪。

  “封悦!”

  “封悦!”

  等待在窗外的两人,异口同声地喊出来。

  医生护士跑过来,推门进去,拉上了病chuáng周围的帘子,封雷和康庆yīn沉而急躁的脸,映在玻璃窗上,内心的焦虑和担心,绞在一起,象未经包装的火药,在每一次gān燥呼吸里,擦枪走火……不知怎么搞的,也没看清谁先动手,两人突然就扭打在一起,最原始的,最野蛮的,不用脑子,也不用心,只管用拳头,没有躲闪和自卫,只想着去攻击去毁灭……心里的焦急和不安,只有在不停地伤害别人,和被人伤害的疼痛里,才能有所缓解和疏散。

  阿昆和阿宽各自领着人,在电梯出口的地方,各守一边。阿昆虽然面无表qíng,心里却因为封悦的今晚的举动震惊不已,看不出二少平时温和秀气的为人,脾气烈起来竟然这么决绝。要不是事发当时赶巧桂叔的医生等在外面要见康哥,见这qíng况,当机立断地第一时间cha管洗胃,那么烈的毒药,就是等到救护车,也要来不及的。

  护士远远看着,都不敢走进这头儿,也不了解这架势到底是谁住进来了,但她们都知道惹不起的,因为刚过去那个封雷,其实就是医院的大老板,今晚都是主任亲自在,凡是点到的医生,就是休息的,都得立刻销假。

  阿宽的电话隔会儿就会想起来,他一直在联系药品调用的运输,这会儿正在电话上说着,有小护士跑过来,和他们吞吐地说:“他们……他们打起来了。”

  他们寻思一会儿,才意识到护士嘴里说的他们,就是各自的老大,连忙跑过去,竟然真的扭打一团,让人难以置信。两人yīn云密布的脸上都挂了彩,但也没纠缠,各自进了不同的洗手间整理,出来以后就又恢复到本来的神态,好像刚刚抡拳头踹脚的丑事,压根儿就没发生过。

  “大少,”阿宽连忙和封雷汇报,“美国的药来不及,但从香港调到了,直升机刚到楼顶,我已经让人上去拿。”

  “行,我知道,你们下去吧。”

  封雷坐在长椅上,双手盖住脸,心紧紧地揪着,沉浸在难以挥散的悲伤里。康庆却始终站在窗口,四点多的时候,帘子拉开,封悦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这回不同的是,他的脸侧过来,冲着窗口这边,康庆qíng不自禁地微微歪头迎着他的角度,好像他们就是面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