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落_作者:等闲(4)

2017-06-25 等闲

  他那时高三,从初中就在这个学校,听说他的中考成绩是全市第一,上高中后也是如此,老师们都希望他能在高考时也考出全市第一的成绩来光大学校的门楣。作为老师的宠儿和学校的希望,他的张狂和傲慢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听说他每门课的笔记和考前总结都有很多人出高价买,他每年靠卖这些挣出学费和零花钱。

  我刚听说的时候,以为他家境困难,不甚热切地感慨了两句,却被同学耻笑一番,原来他的父母就职于某研究所,是有名的教授,工资除外,每年还有研究经费和高额奖励可拿。

  所有人都不知道,我也是在很多年后才恍然大悟,他上中学时卖学习笔记,上大学时炒股票,美其明曰不靠父母独立养活自己,其实是在攒他的创业基金,他对赚钱有一种狂热的偏执,我怀疑在他的生命里没有什幺比赚钱更能让他兴奋和有成就感,所以对他而言工作永远最重要。

  ※ ※ ※

  睁开眼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就象睡在一起的每个早晨。

  他信奉一天之计在于晨,从来不睡懒觉,而我正相反,尤其周末,不到中午我是不会起chuáng的,也不见得睡着,只是喜欢在chuáng上赖着。

  门铃煞风景地响起,本不想管,可是持续的“叮咚”声让我实在躺不下去了,起身打开门。

  “果然没错。”

  是他劳苦功高的秘书方田,她吃力地抱进来一个大箱子。

  “你这人真没有绅士风度,看见一个女孩子这幺费力的为你搬东西,也不说帮帮忙。”

  我微笑,抬手向阳台一指:“放那边。”

  她气鼓鼓的把箱子挪过去,坐在沙发上喘气。

  我喝着随便冲的速溶咖啡:“你刚才说什幺没错?”

  “还是石总了解你,他说你懒的很,门铃不按个十遍八遍的不会起来开门。”

  她拿过一杯咖啡,喝了一口又嫌恶地放下。

  “没错。”

  十年了也就知道这些还能有错?入口的咖啡突然变苦,我又加了一块糖。

  当年也曾勤快过,因为挑食,我有一幅好厨艺,曾经在宿舍里用简陋的厨具为他做饭,再长途跋涉地送过去,那是他创业之初,三餐不济的时候。后来有数不清的饭局等着他,他不再吃我弄的东西。有一天,我看到他把我带去的饭盒随手扔掉,从此我就再也不做饭,包括为自己,当时他只说了六个字:“昨天的,忘了吃。”

  “我走了。”方田站起来伸伸腰,笑着调侃:“咖啡虽然难喝,还好秀色可餐,多累都值了。”

  秀色可餐?我自嘲一笑,看看镜子,里面是一个面色晦暗,嘴唇苍白的人,两个消不去的黑眼圈,昭示长期睡眠不足。

  “慢走,不送。”

  “你也不看看箱子里是什幺?”方田走出门口忍不住回头问。

  “再见,方姐,我现在就去看。”

  我摆出招牌的腼腆微笑,毫不犹豫地关门,在那一瞬间,我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的黑线。她大概很好奇石斌那样的人会送什幺礼物。

  我不好奇,因为我知道,是一箱石榴。

  有一次我生病了,他急着要去见一个大客户,问我想吃什幺,他带回来给我,我说,我想要石榴。他走了,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大箱石榴。

  从此石榴成了我的伙伴,寂寞时,等待时,难熬时,剥开它,把鲜红的子一个个摘出来,细细品尝少之又少的甘甜裹着的坚硬,吃完一个石榴大概能消磨两到三个小时。

  而石榴也是他唯一会买的礼物,通常石榴到了,他的人就会消失几天。

  用这个来表达愧疚吗?我笑,那也要他懂愧疚才行。

  对了,明天是我毕业的日子,我曾说过希望他来看看,看样子不能来了。

  毕业了,我的思想还是一片空茫,没有目标,没有理想,连工作也没去找,难道还接着念博士?当初都是为了这个原因才考研的,没想到三年之后还是一样。

  找不到工作就意味着没地方可住,谁叫我当初非要考回北京,这个城市硕士生遍地都是,还好我手里有他的钥匙,于是gān脆搬进他家,其实这两年在这里住的时候比在宿舍还多,大部分的东西都在这里,倒也简单。

  当我的石榴吃得剩了半箱的时候,他回来了,风尘仆仆,兴高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