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吹过的夏天_作者:晓渠(43)

2017-06-24 晓渠

  生活忽然变得美好,阳光也变暖和了,天空真他妈的太蓝了……我完全沉醉在突如其来的希望之中,完全忽视了跟我一起走出医院的夏纯刚。他面目有些扭曲,看着我的目光那么怪异,好象我是jīng神病。

  “你真的愿意把肾脏给晓风么?”

  “你没听见我跟大夫说的话么?当然给!你当我跟你玩儿呢?”

  他的眉头舒展开,嘴一咧,竟然笑了。cao,难怪他平时老是板着脸,原来他笑起来这么难看。走,哥们我请你喝酒。他一边说,一边把胳膊搭在我肩上,吓得我连忙后退,我俩之间得有安全距离,靠得太近就得打架。他却不在意,说,想去哪儿,随便你点。我说,我不喝酒,从今天开始我得好好保护我的肾,要送人的东西,怎么也得能拿得出手啊!我俩心qíng都挺好,一起去解放街的川王府吃饭,我看得出来,他心里是有话要跟我说。我说虽然我不喝酒,也不能亏待你,大老远从北京跑回来配型,对晓风的一片心意,我们得领qíng。夏纯刚两杯下肚,他似乎还在揣摩着,再gān两杯,话渐渐藏不住了。他说,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不是个纯直。我说什么叫纯直啊?他喝酒挺上头,脸已经红得跟猪肝差不多了。都说这样的人好jiāo,看来说得不差。你看晓风的眼神就不对,他妈的还装蒜,领个妞儿晃来晃去装什么大尾巴láng呀?所以我当时特不待见你,觉得你就一特虚伪的知识分子。我在“宁夏”看见晓风的时候就喜欢他,你知道为什么不?他gān净,从里到外都gān净,让人看了就自惭形秽。圈里人想追他的人多了去了,可他谁也看不上,对我却挺好,他说,我跟你型号差不多,心粗脾气bào,缺点都挺象。我们在一块儿,他老是在我身上寻找什么,看我的眼光一温柔,那眼睛里看到的肯定是你。所以我跟你合不来,因为嫉妒,就不明白你有什么好,让他那么死心塌地。如今看见你对晓风的心思,真不比我差,他妈的连肾都长得比我好,也不枉他等你那么多年,我今天就祝福你们两个长长久久了,你也别烦我了,我对晓风没有坏心眼,他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就比什么都qiáng。说着他对我举杯,我以茶当酒跟他gān了,这个祝福可得留着,是吉祥话儿。可心里又不满,切,这夏纯刚,美得不知道北在哪里,什么叫我的心思不比你差?夸奖人的时候还不忘带上自己,脸皮厚得能当城墙了。不满归不满,但我必须承认,夏纯刚是个不错的人,并为当初跟他动手的事小小忏悔了一下。我说趁你没喝醉之前,我得跟你jiāo代点事儿。我捐献肾脏的事得保密,要是给我妈知道了,她八成不能同意,弄不好就得给晓风知道。他要是知道肾是我的,估计在手术前就得跳楼。现在这时候很难解释摘除一个肾是没有问题的,他肯定听不进去,只会认定自己连累我了。所以你给你的嘴找个把门儿的,不该说的什么都别说。咱是一口咬定,找到肾源了。夏纯刚说这我知道,你放心,我肯定保密。

  我咨询了好几位医生,都说人是可以靠一个肾脏正常生活的。不是害怕,主要是为了万一泄露了秘密,怎么应付说服我妈和晓风。我心里唯一担心的是我跟晓风毕竟没有血源关系,配型虽然接近,也不如亲属捐献的那么可靠,只好盼望着晓风坚qiáng些,能克服排斥,接受我的肾。现在想来,当初决定捐献肾脏给晓风的时候,竟是连考虑都没有考虑,似乎那么做就是理所当然。我们的身体曾紧密结合在一起,我的就是他的,他的就是我的。

  当天晚上回家我跟晓风说,找到肾源了,配型成功。晓风楞楞地看着我,说话的时候没有表qíng,哥,你耍我呢吧?我说你看我象是在逗你玩儿么?他还无法接受这样的消息,就见我妈拿着炒菜的铲子从厨房里冲出来了,大嗓门问我,你说什么?找到什么了?我一字一句地说,找到配型成功的肾,晓风有救了!我妈的下巴似乎要掉下来,呆了一刹那,接着戏剧xing地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别说还真有眼泪。她转身往厨房走,一边说,我就知道好人有好报,咱晓风是老天保佑,佛祖显灵。我注视着坐在沙发上故作镇静的晓风,真想上去狠狠地拥抱他亲吻他,可顾及到我妈在不远处,只能qiáng忍着心中的激流,在沙发的椅背后,悄悄地抓住了他的手,冰凉的,可我坚信自己的体温让它暖和过来。

  当天晚上吃过饭以后,我妈去二姨家串门去了。晓风显得疲惫,我洗完澡出来以为他肯定睡了,没想到依旧醒着,蜷在被子里,眼睛睁得挺大。我说不累么?怎么还不睡?睡不着,他简单地回答。那陪哥说说话吧!他从被子里爬出来,跟我一样,靠着chuáng头坐着。害怕手术么?我问他,你从下午到现在都好象有点紧张。他摇了摇头说,就是不太敢相信真的找到了合适的肾,也不敢想象还能跟以前一样,健康地跟你生活在一块儿。屋子里只有他chuáng边的小灯是点着的,映衬着他好看的侧脸,漂亮得有些不真实。我qíng不自禁地伸出手揽住他的头,你没听过有句话叫否极泰来么?吃的苦够多,是该熬出头了。手术的风险也很小,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嗯,他低声答应,声音有些抖,小时候,他们把我关在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里,每次门打开,灯亮起来,就是有人来折磨,我怕疼,怕挨打,怕他们欺负我,可即使那样,我还是很盼望有人来开门,盼望着有一天,从那扇门外走进救我的人,送我回家。这么多年了,每次晓风讲起过去那段往事,还是会浑身发抖。我给他盖上被,然后隔着被子拥抱着他,晓风继续说,有些机会即使会带来伤害,只要有被救赎的可能,我都愿意去尝试,以前是为了自由,如今是为了,为了你,哥,为了能跟你在一起。我经常想,如果我死了,你得多么难受,可能很多年,无法从yīn影里走出来,不能再恋爱,找不到幸福……这是我最害怕,最放不下的。人其实是不怕死的,怕的是留给生者的悲哀,怕的是身后没了结的心愿,成了遗憾……我听着晓风絮絮叨叨,他病了这么久,从来没有示弱过,多少苦头,他含笑着承受,他柔而韧,压得弯却折不断,他那么努力地活着,象是石头fèng里苦苦挣扎求生的野糙。当他终于看见了生的希望,终于如释重负,才敢把心里纠缠了他很久的担忧和恐慌,讲给我听。如此善解人意的孩子,上天有怎能忍心如此考验他?我开始觉得喉咙的肌ròu无法控制地痉挛着,伴随着一股难以下咽的酸痛,不知是不是为了掩饰即将流下来的眼泪,我吻住晓风的嘴唇,有点凉,依旧带着清香的薄菏味……我们吻得不激烈不张扬,清淡而悠长,我们认真地感受着对方嘴唇上薄而嫩的肌肤,感受着这跟其他部位完全不同的质感,柔软而细腻,偶尔舌头也会纠缠上来,却不冒进,只轻柔地舔着,滋润着,象是夏日清晨,风chuī过结着露珠的糙叶……我们还是尝到咸涩的味道,不知是我的,还是他的,眼泪,流进缠绵的唇,沾上蠕动的舌,舌尖的味蕾向大脑味觉神经传递的时候,把那苦涩翻译成光明到来前,喜悦的味道,好象我们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