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转过身,玉书安静地坐在那里,丝绸的红盖头轻微地翻动,透露着他有些紧张的呼吸。蜡烛燃烧散发在空气里一种炽热的味道,温暖着每一寸缓慢流动的空气,竟似到了chūn天,那迎面chuī来的暖而馥郁的风……
缓缓地挑起盖头,是几年来朝夕相对的容颜,曾欺骗他,却演着演着,沉迷入戏。那双眼眸可能永生也不会回复到年少时的纯真gān净,只剩那习惯xing的时而是真的,时而是假的,风qíng。
嘴慢慢地迎了上去,唇瓣纠缠在一起,再耐心地向深处探索。玉书依旧是yù拒还迎,既象是往外推拒深入,同时又捉住他的舌,他的唇齿之间依旧流dàng着话梅糖酸甜的香味,吸引着他去吸取,那甘甜的汁液,玉书的牙齿之间似乎有个小球,也许是那没吃完的话梅糖?
头脑中正寻思,忽然玉书咬住了自己的舌,一吃痛,想撤回来,却不能,玉书用了力气,同时一股异样的液体沿着自己的舌,渗进嘴里,瞬间便麻了一片。想要推开却已经开不及,玉书紧紧咬住他的舌,让他的头部无法移动,口腔的肌ròu也无法控制,生生吞了口带着药液的口水,药是很qiáng烈,入喉便似燃烧一样难受。
玉书却是无怨无悔地看着他,明显也受了药物的控制,无法言语,只一心想咬住子渔的舌头,待蜡丸的毒药已经流尽才稍稍松了力。子渔只觉得头脑里轰然一片不清醒,嘴巴不利落,还是含糊地出口:“这么恨我?”
玉书对药的抵抗明显不如子渔,他只摇了摇头,就已经用尽所有心力,只默默地说:恨你,又怎么肯跟你一起死?只是与你苟活已是不可能,唯希望剩下的两生两世里,生在太平盛世,再不为敌,上天若肯怜爱,赐我女儿身,与你名正言顺,恩爱终老,若不肯成全,也要继续与你“不三不四”地厮守,你答应过,不能食言。
玉书嘴边慢慢绽开的淡薄笑容,象是冬日里,颤微微地开出的一朵花,哪怕命运里只有凋谢,也开得无怨无悔,最是一番,妖娆。
子渔对上玉书静止的眼神,眼里似乎悬浮着泪,终还是不肯流出来,人,却已经走了。他艰难地合拢双臂,将带着体温的尸体抱在怀里,心中与他做最后的jiāo谈。
你生来演戏,可否帮我解答个问题?会不会有时候,宁愿自己是戏中人,永远活在戏台上别人的故事里?今生,命跟身体发誓献给天皇,但下一世,我只是一个叫杜子渔的中国人,与你上海再相遇,可好?我的娘子,我的爱人?拼着最后一股微弱的力气,子渔再次吻住玉书的嘴,那里再没有话梅糖的酸,原来,毒药也可以是甘甜的。
身体依旧紧紧依靠着彼此,子渔的头垂在爱人的肩膀上,玉书至死不能瞑目的的眼,透过他的肩,永久地停留在,那对因为燃烧而泪流不止的红烛上。金色的“喜”字,淹没在一片滚烫的烛泪当中,烧得只剩一半……
第十一章
仰恩闭着眼,感受着风从外面chuī来的时候,捎带进的一股清凉。自那次受伤以后,再没有提审过,近日来更是连子渔都极少露面。清醒时,尽量集中jīng力想一想,又觉得事qíng在悄然起着变化,恐怕高层营救只是个幌子,难不成崇学和四爷那里会想着qiáng来?岂不是太危险?
仰恩自不想死,也不想再受那非人的折磨,那拆骨的疼,然而要崇学与四爷冒着危险,武力救援,他还是犹豫。何况崇学后方战况吃紧,他莫不要一时按捺不住,做不该做的事。转念一想,崇学那人心思深沉,不是冒然冲动之人,便又觉得宽慰。
坐牢的日子太过“清闲”,仰恩只觉得整日那么大把大把的时间不知如何打发,索xing这般翻来覆去地想个没完,这么多年,竟没有一段这么连贯的空白,只要伤口不疼得太厉害,他也会静静地把多年来的往事,从头到尾仔细地回想一遍,好似重新走一遭,才豁然发觉,当年看来那么多纠缠和挣扎,如今再去想去体会,竟也不似当时沉痛难耐,曾经郁结在深处那打不开的结,不知什么时候,也悄然解了,原来,对生活里坎坷的释然,来得并不艰难,是心灵在长久的囚禁以后的一种自我营救,茧里困得久了,总要钻个dòng,飞出去。
方文华的再次出现,仰恩多少都预测到了一些,这人对自己的杀机是渐渐不去掩饰了。这几年与他明争暗斗,确实伤了不少和气,而且他似乎在汪政府里混得不怎么好了,大概与投奔前的期待有大差距,才会这么浮躁不堪。有些人走错一步棋,进了死局,便是也不想着去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