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径上散步的人渐多了起来,抬头可以看见窗前并肩而坐的一对男子,看起来那么自然平常,既象兄弟,又象朋友,只是那一刻,他们的手却如同天下恋人一样,牵着彼此。时光徐徐,静静地,向着不可预知的明天,流淌。
那夜,两人坐到月亮升起来,仰恩睡着了。崇学没有惊扰,任他的头搭在自己肩上,呼吸听来那么匀称,直至夜深,才搭乘最后一班渡轮回到九龙。
第二天早上,正在酒店的餐厅用早点,觉得小笼包和一些点心实在jīng致,料想着仰恩必定喜欢,刚要向伺者打包了,托人送过海,却忽然传来巨大的响声,震得门窗筛动半天,周围有人猜测是英军在试pào,他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对,连忙起身去楼上。果然,刚回到房间,就收到消息,日本空军轰炸启德机场,日本正式对英国宣战!
国民政府在香港滞留的官员不少,重庆方面几乎在接到消息的同时,就派了民航机过来,无论如何也要冒险降落前来营救。按照官衔级别,丁崇学自然是要首批撤离的,无奈香港九龙两地已陷入一片混乱,政府在事前没有通知的qíng况下,停止了港九间的渡轮,这使仰恩被孤立在对岸。
崇学一边频繁与各界人士联系,一边差人不停向对岸拨电话,因为线路问题,电话接得很不顺畅,“拨,不停拨,直到拨通为止。”
空袭警报高声回dàng不停,这使一惯临危不乱的崇学心头难免烦躁,明明知道后悔无用,却又禁不住狠狠把自己骂个遍,吃了亏也不长记xing,怎就没把他带在身边?
重庆发来电报,第一架营救的民航将在中午左右降落启德机场,注明"丁崇学将军务必首先登机"。国防部和外jiāo部的驻港人员都聚集在崇学的房间商量撤离方案,本来为了执行任务带来的二十几个便衣,紧紧跟从在他左右,特殊时期更加严阵以待。
当崇学说他赶不上首批离开的时候,身边的官员纷纷为难,这首架飞机明摆着就是来接丁崇学,顺便搭上几个官员而已,如今他若不肯登机,其他人虽然心急如焚想离开香港,却怎么好意思独自占了飞机?再说回到重庆,丁将军仍滞留香港,他们却返回,上头肯定也要追究责任。无奈崇学定了主意,别人也改变不了。
“我弟弟还在香港,你们先走,我接了他,等明天的飞机。”
“战争瞬息万变,谁知道明天又是什么局势?民航机能否降落都成问题,重庆主要让您返回,主管战区的防务,我们能不能及时撤离是次要的。”
“别争执了,我心意已决,我会与港澳的军事代表冯先生保持联系,无论如何,一定能及时撤出香港,你们先走吧!切勿再挂念我。”
说完已不愿再与他们消耗时间,转身到了隔间的会议厅,吩咐人去准备私人船只,他要去港岛。
“将军,现在空袭还在进行,海上目标太明显,您去太危险了,不如让港岛那头送人过来。”
“电话能拨通么?”
“哦,还没。”
崇学瞪了那人一眼,却忍着没发火,“去准备船吧!现在!”
船还没张罗到,重庆的飞机却是到了,随机到达的还有杨副官,他此次没有跟到香港,接到上级命令前来接人,听说崇学不肯撤离,便留下来,飞奔至落脚的半岛酒店。
“回去也jiāo不了差,不如留下来,跟将军一起撤离。”
他跟随崇学多年,是个办事的好手,所以他的到来多少让崇学放宽了些心。
杨副官联系了港澳军事代表冯主任,他现在是全权负责滞港的官员的撤离。冯主任帮着弄到了船只,本来大家是不同意崇学亲自过海,无奈崇学坚持,他们也不敢忤逆。
下午的时候空袭竟然很配合地停止了,崇学所在的船只启程的时候,远远看见青年会前排了长长的队伍,申请过海通行证,而他确实已经不能再等。电话时断时续,非常难拨,好不容易拨通一次,却又没人接听,崇学表面沉着,心里如在火上煎,这么大张旗鼓的空袭警报,仰恩又找不到自己,必定要慌张害怕,他身体还没好,先前又遭遇过日本人的折磨,心存恐惧,这会儿恐怕早已六神无主,只恨不得自己能眨眼飞过去。
仰恩却比他想象中沉着很多,东西已经收拾好,安静坐在窗口,崇学从小径上一路奔来的身影都看在他的眼里。
“我知道你不会扔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