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_作者:晓渠(31)

2017-06-24 晓渠

  那是一九三一年,天出奇地冷,chūn天迟到了。

  第九章

  四平街口,依旧熙熙攘攘地热闹着。一座雕梁画栋的二层中式小楼在一片日式、俄式建筑中显得鹤立jī群。“鸿云楼”三个烫金的大字在早chūn少有的阳光中亮得耀眼。鸿云楼饭庄子的老板本来是北京城桂公府的大厨。人称“凤凰巢”的桂公府接连飞出了慈禧、隆裕两位太后,府上大厨的手艺自然不一般水准。仰恩临走前,要请玉书吃饭,问他想吃什么,他说馋京味儿了,于是仰恩特意在这里订了桌。天是好天,可是仍旧冷,尤其仰恩还是个怕冷的。下了车,见玉书还没到,就准备进带里面等。刚抬脚准备上台阶,忽然对面窜过来个小叫花子,他来不及躲避,给重重撞在肚子上。没想到对方力气很大,仰恩只觉得有那么一个刹那,竟是气都喘不上来。他慢慢低下身,在台阶上坐了一会儿才把气给理顺,抬头正看见夏玉书走过来。

  “你不是怕冷吗?怎么不到里面等?”他笑盈盈地说。

  仰恩朝他伸出手,“拉我一把?”

  “怎么啦?”玉书变了脸色,“脸怎么这么白?”

  “没事儿,”仰恩借着玉书的手站了起来,简单地告诉了他刚才给人撞了。

  “不是扒手吧?”

  仰恩摸了摸,钱包还在。

  “不为财,难道是有人给你下拌子,要整你?”

  “不会,我谁也没得罪,gān嘛整我啊?”

  “我吓唬你呗!别当真!走吧!吃东西去,饿了。”

  两个人在楼上的包间坐下,伙记先上了热茶,玉书顺便要了条毛巾,用热茶浸透了,对仰恩说:“看你上楼都费劲,来,热敷一下。”

  仰恩有些难为qíng,推着不用。

  “都是男人,害羞什么?小时候师兄练功的时候最不小心,老是跌呀撞的,晚上我都帮他敷,第二天才不会肿。”

  玉书一边说着,一边不顾仰恩的推却,解开他的外衣,将毛巾按上去的一刻,感到仰恩抖了一下。

  “疼了?是哪个小兔崽子,改天我遇到,手给他剁掉。”

  “好了,我自己来。”仰恩一只手按着,另一只手合着外衣,“你师兄是谁?也在荣庆班唱?”

  “早不唱了,跟个婊子私奔去南方了。”

  “哦,”仰恩心里琢磨着,以玉书说话的这股口气,不难看出他对师兄的感qíng。

  “哦什么哦,懂个屁呀你。”玉书收起刚刚的忿忿,又挂上笑容,“别说你,还真是细皮嫩ròu的,跟大姑娘似的。”

  仰恩瞪了他一眼,脸羞得红了。

  “啧啧,你个大男人成天害什么羞?不过你这脸红的模样,倒是真有风qíng,难怪……”

  “正经点儿吧!”仰恩打断了他,“要么口不择言,要么cha科打诨,你不知道祸从口出么?”

  “呀,不提我还忘了,得先跟您道歉,年前的时候我口无遮拦,惹您生气了,您呀,大人别计小人过,我先gān为敬!”说着,仰头饮尽一小杯酒。

  “我也不该那么指责你有目的接近,我也gān了,你也别怪我。”

  一饮而尽,两对秀美眼眸互相注视时,充盈着笑意。

  “我接近你呀,还真是有目的的,”玉书说,“去年给老太太做寿住在原府那会儿,听到有些丫头背后说,‘新来的恩少爷模样比夏老板还好看呐,脾气也好。大户人家出来的少爷跟那些下九流的戏子就是不一样。’我心里那个气呀,核计着怎么也要见识……”

  格子窗隔开寒冷的空气,只剩阳光穿透进来,晒在身上暖洋洋地。仰恩和玉书就这样一杯杯喝着,间或一阵阵笑声传出来。那是他们在东北共同度过的最后一个下午。多年以后在陌生的城市再次相逢,已是人世沧桑,再没有年少时开怀大笑的纵qíng了。

  黑色“别克”正从故宫墙外经过,因为行人小贩多,走走停停。路边一个风筝摊抓住仰恩的注意力,想起自己刚进奉天城的那天,也是给五彩斑斓的风筝摊吸引。不知道是不是酒jīng的关系,仰恩低落着,有些难过。他没想到今天玉书是跟他来道别的,他要在自己之前离开这里。

  “我要去上海了,中华电影公司的老板请我去做艺术指导。后天就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