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_作者:兜兜麽(24)

  凤娇婶子依旧傻傻呆呆,动也不动。未央却转了身,脚步轻快地拉开车门,坐在另一侧。

  程景行已有些不耐,抬手令司机开车,不过多久,小地方的狂欢便散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只凤娇婶子石像似的站着,仿佛是舍不得那小野种,还站在巷子口眼巴巴望着呢。

  许秘书坐在副驾驶座上,程景行靠着车窗,未央看着窗外景物出神,车子里静悄悄,连音乐都不肯放。

  听程景行开口,懒洋洋地讽刺,“告别场面很感人。”

  未央回过头来说:“没有把程先生打动,终究是失败的。”

  程景行问:“最后又折回去说了什么?”

  许秘书从前头递过来一瓶水,未央接过放在腿上左左右右地看,答得有些漫不经心,“我说将来赚了大钱一定买大房子孝敬父母咯。”

  程景行鼻子里哼哼,“原来是孝顺乖女儿。”

  未央回过头来看他,一双乌溜溜大眼睛里还有水光闪烁,见她眨眨眼,满脸无辜,“有什么不对吗?”

  程景行便闭上眼,懒得跟小姑娘废话。

  心里咬牙,有时候真恨不得撕碎了那张脸。

  车里好静谧,故此将那刹车声响衬得无比尖利。

  梗着脖子红着脸的阿佑站在车前,定定地望过来,灼灼目光流火般陷落。

  司机为难地回过头来,许冲从后视镜里看着身后两人,而程景行是侧过脸来看她,嘴角掩不住凉薄笑意,一寸寸都是鄙薄。

  未央却是挺直了背,忽而回视后视镜里书生眼眸,许冲显然未料到小姑娘如此凌厉,只有温温柔柔笑一笑,算是赔罪讲和。

  “司机师傅,等我两分钟好吗?”也不等人回答,便面无表qíng地打开车门下去。

  程景行看了看表,并无多余qíng绪。

  未央径直走到阿佑面前,突然间笑起来,带着令人愤怒的轻慢与鄙薄。“我这就走了,咱俩之间的帐要算也难,你多少算个男人,就别啰啰嗦嗦要断不断。横竖我再不回来,以后也都没有瓜葛,自此后各安天命吧。”

  阿佑咬着牙不肯开口,眼泪珠子三四滴落在路上,裹满了灰尘,不一会就gān了,不见了。

  未央的手揣在口袋里,一下接一下毫不吝啬地掐自己,却也痛得麻木,更流不出泪了。只看着阿佑哭,红红的眼睛,自他爹死后,才头一次见他哭。

  连他母亲改嫁时,他也不过瞪大了眼,柱子似的站在门口,看她穿红红衣裳,做好一顿午饭,有鱼有ròu,也没来得及吃,就跟那男人去了,留着空dàngdàng房子,满满一桌子菜,还有脏兮兮的阿佑,就此走了,再没回来过。

  未央说,“我走了。”便就转身。

  他也没敢拉她,更没敢抱住她。只是低着头,连看也不敢看那背影。“十年,十年之后我还没死,就去娶你。”

  未央说:“万一我早嫁了呢?”

  阿佑说:“杀了他。”

  未央停了脚步,不敢回头,眼睛直直盯着车窗里一张张看好戏的嘴脸,定格的表qíng如死沉沉人形木偶的脸,能动能说,依旧丝毫生气也无。说出话来,却又是轻浮语调,让人听了,真恨不得骂一句贱,活生生忘恩负义小婊 子,无qíng无义。“别作梦了余天佑。看你这样子傻,最后给你句忠告,余天佑,别闷头闷脑地一心一意对人好,特别是女人。”

  又忘了jiāo代,阿佑本名余天佑,只是老子死了,娘改嫁,没人再记得那姓,上头的喊一句“阿佑”顺口,下面的叫一声“阿佑哥”亲切,于是便再没人记得他姓什么了。

  又不是响当当大人物,谁要记得他穷祖宗留下的破姓氏,想喊什么全凭自己高兴。

  她利利落落开门上车,从他身边掠过,如一道追不回的影,远远飘走了。

  她盯着前座,怔怔不语。

  程景行忍不住瞟过去一眼,不想遇见她眼底湿润的雾气,丝丝缕缕烟雾似的漫过眼珠,仿佛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而下一刻她却是眨了眨眼,那水汽便都没了踪迹。

  他为她的铁石心肠鼓掌,比起依依惜别动人场景,方才那一幕更教人喜闻乐见。

  而林未央木木地坐着,若一朵委顿了的花。

  程景行突然说:“五十万。”

  未央回过神来,神色淡淡,“哦,是吗?很公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