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还想追问,何谓公道,却看见她将脸转向车窗,静静看着窗外一闪而逝的风景,一霎之间仿佛也融了进去,变作那稍纵即逝的光yīn,与呼啸的风声一同去了。
他的心便软了下来,抿着唇看她默默流下眼泪,无声无息。
她哭泣的背影单薄如纸,影影绰绰闪烁。他闭上眼,竟是忘不掉了。
大约三四点下了高速,回到戬龙城,这里虽不近海却是古老大运河终点,八国联军打来后率先开放的城市之一,许多殖民时期的建筑保留着,与高耸入云的大厦错错杂杂jiāo互辉映,再连带着城市里暗藏的贫民窟,倒是别有一番风韵。
程家老宅本是日占时期留下的三层小洋楼,后来再修建,亦保存了原来风貌,院子里结了许多紫藤花,看起来倒像是回到民国时期,兴许屋子里还有老式留声机与法式落地窗,天鹅绒帘子,一色优雅贵族气韵。
这一家子人无时无刻不再向世人炫耀他非同一般的身份。
高贵——这两个字冷冷扎进未央心里。她仰头看,这里天空碧蓝如洗,棉絮似的云朵飘飘浮浮,她便也浮浮沉沉如坠云端,却不是美好景象,只是焦灼,紧盯对未来暗藏的危机。
程景行早已经jiāo代过,进了门她也不是程微澜的亲女儿,只不过是在孤儿院里见着投缘的无父无母可怜小姑娘,带回来收作养女,也给她亲生女儿严一诺做个伴,更是大大一件功德,要求西天佛祖仔仔细细记下来,又成他程家祖上积下的德。
未央倒没什么意义,随口应一声敷衍,本来她便没想过当真能认亲,这样也好,不点名不说破大家都自在,免得到时候撕破脸皮,还要背上不孝骂名。
而程景行又有些许吃惊,因未在她脸上寻到半份失落qíng绪,回头想,她本来就是铁石心肠,怎会为此挂心。
但心底里还是不快,他皱起眉,俨然将自己当做长辈,想着这姑娘十七年不知是怎么养的,小小年纪就这样我行我素目中无人,半点家教没有,到了程家,还是要好好管教一番才行。
宅子里静悄悄,有新鲜人物进来也没人理会,保姆麻麻利利收拾着,一块抹布两三道擦下来还是gāngān净净。
厅里有人翘着腿看报,见程景行进门来才起身,那报纸捏在他手上哗啦啦响得厉害。
这男人长的略偏女相,眉眼中自有一股刚柔并济之美,那眼睛生得顶顶好,如大师手下妙笔丹青,大大小小起到好处,最勾人是眼角微微上扬,自有一派风流气韵。
他走进来,手肘搭在程景行肩上,勾起了唇角,笑问:“小妹妹好漂亮,哪里来的?我竟没有见过?”
那目光随即落在未央身上,上上下下打量,看不出是何等qíng致,也不让人觉得讨厌,未央便随意笑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他推程景行一把,催促说:“快上去吧,老爷子等着你呢!漂亮妹妹我来照顾,你就放心吧。”
程景行含含糊糊应一声好,又皱着眉,回头看未央一眼,那眼神有些复杂,未央没兴致体会,便垂下眼睑视而不见。
程景行脱了外套往楼上走,那男人便热络地招呼起她来,仿佛是认识了许久,无一丝生分。
戬龙城的太阳要落了,落下山,非沉下海。
初见
宋远东带她参观府宅,程景行在转角时看见他手舞足蹈兴奋模样,像是有了新目标,而林未央恰是抬头,任宋远东在一旁说,那一双灵慧的眼,牢牢将他禁锢,仿佛是早料到他这一刻要回头来看,已等他许久,等,等他落网。
他又懊恼起来,拉松了领带脚步沉重地往上走。
宋远东说:“我带你去看看房间。”说着往楼梯上去,二楼转角第一间就是了。
他靠在门边,笑嘻嘻说:“坐北朝南,光线充足,一房粉红色小碎花泡沫,怎么样,喜欢吗?”
未央拉了拉那俏丽娇羞的粉红窗帘,点点头说:“唔,非常漂亮,您费心了。”
宋远东来揽她肩膀,她却突然坐在chuáng沿,令他捞了个空,“那当然,从天而降的小公主,应该要有一个映衬的房间。”
未央却是笑不出来了,起身去拉衣柜,那一柜子洛丽塔式的衣裙展露眼前,一色粉生生的红huáng蓝绿白,真令人头痛。
宋远东还要凑近来问:“你穿上才好看。”
未央看着他那一双水灿灿的眸子,只想说,“你穿上了一定比我好看。”可还是忍住,生活轮不到她来挑剔。“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