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行冷笑,满含不屑,“你以为?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求着答应……”
“不过是可怜我身世飘零才不用雷霆手段?一遍两遍听听耳朵都已起茧。也许你们这类人,天生富贵,早已经习惯用施舍语气同底层人说话,可是你又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钱多的烧不完?你能一次端六个盘吗?你能喝一斤老酒不倒地吗?你能一连唱十四个小时吗?你的钱,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渴求也不嫉妒,随你高兴,爱怎么怎么。”
程景行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狠狠瞪着她,眼瞳里两把火,熊熊烧的旺盛。未央憋着笑,亦然瞪回去,混不在乎模样。
几乎要变成斗jī眼,程景行才开口,眼睛却望着手边一盘狮子头,“好吧,换一种说法,林未央,你要不要跟着我?”
他似乎是吃了大亏,一说完整个脸色都暗下去,像是被人qiáng jian后横躺在chuáng上望天,一只破碎的布娃娃,yù语泪先流。
其实条件异常诱人,用一点点时间换一世不同的生活,不是有男人娶富家女或有钱寡妇,为的是少奋斗二十年,最后始乱终弃的始乱终弃,飞huáng腾达的飞huáng腾达,这都成了通理,还有谁鄙弃?人人都恨不得前赴后继去走他旧路,不,成功路。
未央疑惑,“我不明白,为什么非我不可?难道是你我之间的血缘关系让你觉得异常兴奋?”
他简直要bào走,她竟将他说成老变态。要不是在公众场合,一定……一定个什么?难道抽她一顿?要不然拎到chuáng上狠狠蹂躏?那一定坐实了老变态这个称号。
程景行深吸一口气,耐着xing子解释,“我被母亲抱养,并非程家亲子。你我之间不具血缘关系。还有,你能不能不要永远从最龌龊的角度度量我?”
“原来如此。”未央了悟,继而又说,“你现在的行为就十分龌龊,我才十七岁,未成年少女,而你呢?几岁我就不说了吧,竟要来摧残我。”说完自己先笑起来,乐不可支。
程景行本来气得头顶生烟,但看她高兴模样,原也没有那样生气了。迟早被她把脾气磨光,变成宋远东那样见谁都傻笑,油盐不进的东西。
“我当你已经答应。”
未央停下来,敛了容,认真道:“你开的条件十分诱人,按说我不该这样矫qíng,也是,点一点头,有什么难?但我突然想到一个早已经离我远去的东西,也许我早已经没有资格谈他,可是现在,你坐在我对面,等我清算自己折价出卖,我便想要拒绝,留一点点自尊,留一点点骨气给自己。”
这话说出来,大概所有人都要大笑,林未央哪里还有什么自尊?记不记得你是怎么在夜场里奴颜媚骨地穿梭?记不记得你是这样脱光了衣服等他临幸?记不记得你是怎样被严文涛踩在脚底下折磨?
那些鄙贱的,肮脏的,暗无天日的往事,如影随形,永不褪去。
她说:“给我一个理由。”
程景行说:“也许你爱上我而不自知。”
未央笑,颔首道:“上个月看过一部电影,女主角说,这世上,人有三样东西是无法掩饰的:咳嗽,贫穷,和爱。”
程景行说:“所以呢?”
林未央看着玻璃外阑珊街道,只留浅浅侧影予他,轻声感叹,“咳嗽会痊愈,贫穷会脱离,爱?爱似黥首之刑。”
细细
他忽然感觉如鲠在喉,相同她说些什么,也许尽力去安慰,她眉间深切蕴含的灰暗浓雾,似化不开的愁,教他瞬时感染,如流感在空气中散播,他亦有苦楚绕胸,尽是不能言语的纷扰qíng绪。开口来,全是哑然。
他的目光柔和,隔桌将她拥抱。
未央低声呢喃,“这并没有什么,并没有什么。”
她用三根手指捏着杯盖,一圈一圈,沿着茶盏摩擦画圆。小指不自觉微微勾一勾,像是在勾他的心。
程景行许多时候总是重复同一个梦境,一扇门,一盏窗,白色的窗帘与枣红色的chuáng。母亲一直在重复从chuáng上爬起来的瞬间——她揉一揉额头,掀开被子,路出紧贴身体的睡裙与白皙结实的小腿,她总是爱和女友们解释,因她跳舞才有这样结实的小腿。她已经十年不登台不练功,腿已经压不下去,脚尖也绷不直。
那时候母亲早已经疯了,正因她疯了才把他当做死去的小四儿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