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一声法槌落下,审判长的法袍簇新鲜亮,秉持着一贯的内敛肃穆,沉声宣布,“本庭依照规定,对‘本市人民检察院指控余敏柔绑架罪’开庭审理,现核对被告人身份。”
余敏柔面色苍白,却依旧挺直了背,坐在被告席内,未失风度。
在检方高亢激昂的宣读声中与女儿的目光阒然相接,仍能够有力气回报她温柔笑意。
她已不再担心自己,生或死,胜或败,她这一生风光无限,痛快淋漓,不再有值得后悔的事。
第一日开庭,连等候的记者都是悻悻然撤退,无功而返,更何况当事人,漫长的等待是一把钝刀,一点点缓缓地隔开心头ròu,痛苦不堪忍受。
然而有生之年总会遇到这样的时刻,与他在透着些微光亮的狭长走道中擦肩而过,他说:“阿宁,近来过得好吗?眼睛又肿起来,是不是昨晚担心得抱着枕头哭?”不是嘲讽也不是轻蔑,他关怀备至一如既往。
她说:“我很好,每一天当做末日来过,才察觉生命珍贵,应当好好享受,把握当下。”
霍展年仿佛被她略带挑衅的话语逗乐,牵了牵嘴角,无声轻笑,“看来阿宁近来收获颇丰,就快变成大哲人,一开口就谈人生哲学,言简意深。看来人总要经风雨才长大,受过苦难才知珍惜。gān爹的决定并没有错,你说是吗,阿宁?”
她挑眉,低声答:“gān爹放心,我一定好好珍惜现在自由自在的人生。”
“真可怜。”霍展年说,“无知到理直气壮,不过没关系,二十几岁总要经历这一段,叛逆发狂,自以为是,做长辈的虽然生气却也不能真把你赶出家门,马上你就要哭哭啼啼回来认错,用不了多久,就像你昨天夜里,为那个不知死活一味要混出头当大哥的陆满làng费一枕头眼泪,而他还仿佛未开化的野人,听不进任何劝导。”
“你给他下了魔咒——”
“不不不,我只是给他一个梦,每一个少年都曾幻想过的梦境,可是他太蠢,蠢到一做梦就不肯醒,真以为给大哥办事,坐三五年牢,出来就是风风光光的龙头老大,随随便便砸个几百万就能娶富家小姐?天真得可怜。”他声线低哑,醇厚似大提琴徐徐奏响,字字叼毒,却语调平缓,仿佛只是平白陈述,诉说某年某月某一位愚蠢如同陆满的少年,也曾坠落深井,大声呼唤,却无人问津。
谁没有苍白少年时,更何况以杀人为生的霍展年。
宁微澜只牢牢盯住他,无话可说,无言可对。
霍展年拍拍她的脸,笑着说:“省一省你的眼泪,明后几天,画面残忍,只怕你哭瞎双眼。这样漂亮的一双眼……”他低下头,渐渐bī近她gān涩的眼角,细长的睫毛颤动,如同蝴蝶的羽毛,轻轻细细拂过他的唇,“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消失了一个月这个时间经历了第一份工作,迅速辞职,迷茫乱窜,四处旅行,再投简历的过程。
☆、55撕扯
一颗颗跳动的心脏被栓上长绳吊在半空,等他一声令下,刀锋过后,砰然落地。
当局者,围观者,每一个人的神经都牵动在他翻手云覆手雨的掌心里,他说要她永不翻身,就有人将老得快要作古的录像带捧到庭上,在压抑得令人窒息的静默里,夹杂着年岁积累的电流声,播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听。
或惊恐或庆幸,一位位座上宾屏气凝神,要听十几年前恩怨qíng仇豪门风云,看他们一位位痴男怨女戏瘾成jīng,杀人放火酣畅淋漓。
谁想过人来人往的咖啡厅,转角一束昏huáng惨淡的光,竟照出人生百态,丑恶嘴脸。
彼时,余敏柔大约已然出离了愤怒,冷静自持,用一张老僧入定的脸,同高涵谈论丈夫的生死,你来我往,讨价还价,商人本xing一览无遗。“你不要狮子大开口,时间地点内部线人都给你定好,到哪里去找这么容易赚的生意?”
而高涵风华尚在,九十年代初的西装剪裁更偏宽大,描不出他的蜂腰阔肩,坚实背脊,一股子浑然天成的痞子劲儿jiāo杂着bào发户的狂傲与自以为是,却又恰到好处地勾连着女人的心,似乎是家财万贯的不羁làng子,更凭一张孤单英雄般轮廓鲜明的脸,在女人堆里无往而不利。“谈钱?拜托余敏柔,你认为宁江心的命值多少?不想找我你可以自己动手嘛,倒要看看除了我高涵,谁还有胆子接你这单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