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向远也打了个寒颤,但她仿佛可以体会那种绝望而可怜的恶毒,一个噩梦种下的孽种,连是谁的骨血都不知道,不敢也不愿追究,甚至不能触碰,偏偏还是自己的女儿。
“我吓坏了,什么都没想就把枕头扔开,可是阿姨她居然对我笑,说不用怕,如果她下得了手,叶灵早就死了无数回。然后她又求我不要告诉我爸,当时我什么都不懂,只觉得她竟然是个这么可怕的女人,所以我质问她,‘你害怕了?’她跟我说,她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怕了,只怕我爸爸伤心。那天她离开阿灵的房间,阿灵就醒了过来,一句话不说,只揪着我的衣袖瑟瑟发抖,我猜她心里什么都知道。长大了几岁,从亲戚的闲言碎语里我才知道阿姨以前的事qíng,也开始慢慢去理解她,我可以想像,在没有人的时候她一定也流过很多眼泪,就像我妈妈一样……向远,一个人能有多少泪可以流?我怕了这些流泪的眼睛。太偏执的感qíng和太qiáng烈的悲喜其实都是执念,正是因为放不下,才有了那么多苦痛。”
向远开始有些明白了,“所以,叶灵的感qíng也是执念?”
“从我看见阿姨对她做的那件事qíng开始,我就尽己所能地照顾她,总要有个人对她好,否则活着就太无望了。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是对方生活的重心,人心都是ròu长的,说没有感qíng那是骗人的话,我常常分不清,我究竟是可怜她,还是喜欢她,可是我的喜欢跟她的感qíng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阿灵她太依赖我了,她觉得世界上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她什么都可以为我做,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但是我做不到。这样的感qíng太绝对,也太过于疯狂,常常让我喘不过气来。我只是一个懦弱的男人,没有什么出息,太重了的感qíng我背不起,更怕辜负。”
向远说:“你说你害怕执念,所以希望看得开,可你真的看开了吗?如果你本来就是个放不下感qíng的人,刻意丢开执念这本身不就是一种执念?就像太固执于对,本身就是一种错。”
“有时我常觉得,人活着就像在泥地上行走,太过云淡风轻,回过头就会遗憾什么都没留下,连个脚印都没有,但是心里装的东西太重,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难以自拔。每当我靠近阿灵,就觉得她身上有双看不见的手在把我往深处拉,拉到一个四周都是yīn湿的,没有光的地方;还有叶家现在这个样子,更像一个看不见底的泥潭,一点点没过我头顶……他们都是我爱的人,我能怎么办?向远,拉我一把好吗?”
向远缓缓将手指从叶骞泽掌心抽出。
她说:“骞泽,我不是神。”
她害怕自己拉不了他,反让自己陷了进去。
原定于第二天继续讨论温泉度假山庄提案的会议没能如期召开,叶骞泽的秘书说他有事没到公司来,叶秉文也是上班时间过了一个多小时,才戴着墨镜,神色yīn沉地走进办公室,就连他身边的人也不敢敲他的办公室门去触霉头。
向远倒是来得很早,保卫科的两个负责人刚给自己沏了清晨的第一杯茶,还在闲聊着昨日的见闻,就看见她出人意料地出现在他们的办公室门口。跟江源处在权力中心的其他管理者不一样,向远平时并不端着架子,她看上去不像叶秉文那么yīn狠,也没有叶骞泽那么礼貌而矜持,甚至不像李副总那么严肃,大多数时候她都是笑脸待人的,比谁都讲道理,但是,江源知道她的人都不知不觉地在心里畏她三分。越不轻易动怒,不怎么找麻烦的人,就越容易让人在她面前悠着点,尤其向远又是出了名的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作风。
“早啊,杨科长,吴科长。”
在向远笑着敲了敲保卫科敞开着的门走进来的时候,杨吴二人赶紧站了起来。“向主任。”
她平时从来没有来过保卫科,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正一副两个科长都有些惴惴不安。
“没什么事,我去人事部有点事,顺道经过你们这里,想看一下这几天门卫的值班安排表。”
“啊……没问题没问题。”副的吴科长赶紧去找,杨科长则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向主任,没出什么事吧。”他担心保安方面出了什么问题,自己还蒙在鼓里。
“哪有什么事,我就随便看看。”向远这时已经接过了吴科长递来的本月门卫值班安排表,看了几眼,貌似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昨天晚上值班的那个小伙子叫滕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