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筝笙_作者:风凝雪舞(218)

  他看着她眼底的雾气和震动,本该死寂的心却还是挣扎着起了奢望,他的语气里甚至都带上了微小的卑微,“要是你喜欢,我把这里送给你好不好?”

  她却因着他这句话,蓦然清醒了过来,qiáng自闭了闭眼,将那一阵酸楚泪意用力压下,将所有的震动凄然重新收回,开口,声音微涩,却仍是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出,断了所有奢念与妄想。

  “不用,要是我喜欢,我会让我的丈夫送我。”

  是的,是的,他怎么就忘了,她已是别人的妻子,她再不是当年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面追着跑的小女孩,chūn天的时候不会再缠着他去游湖踏青,冬天的时候也不会再耍赖用冰冷的小手捂住他的脖子取暖,她的喜好不再需要他来满足,她的愿望不再需要他来成全,她的笑,她的泪,从今往后,统统不再是他的,永远也不会是他的。

  他静静的看着她坐的车子远去,然后一个人折转回来,此刻下人都不在,偌大的客厅里空空dàngdàng。

  他在她方才驻足的地方停了下来,仰望她方才仰望过的那架双旋梯与天花板,同时上下楼梯的人,可以相互看见,却永远不会碰面。

  当年的她,以一句无心之语,“相思相望不相亲”,一语成谶。

  只是她却不知道,这座双旋梯,却也可以有另外一种解读。

  这一世,我们走在截然不同的两条路上,无法重回,没有jiāo集。

  可我会一直看着你,惟愿你安好,待到生命终了,我们走完这架双旋梯,便可以在死亡的彼岸重逢,那个时候,我是不是就可以牵着你的手,一起去走下一世,再下一世,生生世世。

  一阵风chuī过,不知是哪儿的窗棂“咯吱”一声响,不知怎的,他却忽而想起了他结婚的那天夜里,她在书房里对他说的那些话,他忽而感到恐惧,他不知道来生她是不是愿意还愿意等他,还愿意与他一起走下去,她甚至都不愿意再遇到他。

  又是一阵风chuī过,“啪”的一声,那窗户被刮得彻底关了起来,连玻璃亦是被震得微微颤动。

  他缓缓的抬眼去看,透过玻璃,看到窗外,那由花丛所围出的迷宫,以及迷宫当中的喷泉。

  那是她从未去过的地方,因此,她也就不会看到,那一块伫立在喷泉中心的太湖石上,他亲手刻上的那一个字,那一个他自一句诗中化出的宅子名字——“醒”。

  其实,他并不了解中国古典文学,也不喜欢,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看到的这句诗,却偏偏是只一眼,便记了下来。

  弃而不能,忘而不可,时时刻刻提着他,过往种种,再不可追。

  他也不知道这首诗的名字和作者,只记得这样两句——笙歌散后酒微醒,深院月明人静。

  第五十七回

  亦笙再一次见到薄聿铮已是几个月后,武汉,那时她身上的伤已经全都好了,而他被南京任命为豫鄂皖剿匪副总司令,坐镇武汉处理一众军政要务。

  他虽烦透了内战,然而身为军人,却是必须以服从为天职,既然军委会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他再不qíng愿,也只能领命。

  在上海时违令抗敌是因事关家国大义,不容退却,而他心内亦是清楚,东洋倭患远未解决,若是他再公然挑战中央权威,那望风而行的地方军异动只会越来越甚,到那时所有人都各行其是,整个国家一盘散沙,又如何还有捍患却敌之力?

  所以身上的伤甚至还没好全,他便遵从委任令来到了设于武汉的鄂豫皖剿匪总司令部,军政要务堆积如山,他心底纵然记挂妻子,却每每只能从电话里稍解牵念,没有片刻闲暇可抽身。

  他提笔在一份文件上写下批示,然后合上文件,眼光还是不自觉的又一次扫过了办公室那一头,摆放着的西洋落地钟。

  齐剑钊见状,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声,按时间推算,这个点上,战骁应该是接到了少夫人,也早该是回到了公馆的,可为什么直到现在都还不赖一个电话给少帅报声平安?

  他一面想着,一面又去看了一眼那西洋钟,离作战会议的时间只剩半小时不到了,他想了想,还是带了些犹豫,对着薄聿铮开口道:“少帅,少夫人今天钢到武汉,是不是将一会儿的会议推延一下?

  薄聿铮摇了下头,“不用”。

  这次会议十分重要,营以上军官全都赶来了武汉,不能因为他一个人,就耽误了众人的时间,更加不能贻误军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