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生淮南_作者:乔牧木(3)

2017-04-23 乔牧木

  谢橘灯关于童年的记忆,开始于一场家庭纷争。

  这场纷争谢橘灯并没有亲身经历,她当时被母亲谢怀直接塞进屋子,叮嘱了她一句“别出来”,然后匆忙跑出去,还没有忘记落锁。

  这是一个小型的农家四合院,东屋和堂屋住人,西边是牛棚,牛棚旁边是猪圈,猪圈旁边是一排jī笼,jī笼的拐角是厕所,厕所的另一处拐角就是南面了,是一个驴圈毗邻十多平方米的小屋子。

  纷争就是在这个小屋子旁边,临近大门的地方发生的。

  谢橘灯扒着chuáng头,眼睛穿过窗户往外看,因为玻璃很多年没有擦过,上面积满了尘垢,所以其实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到大娘在撕心裂肺的哭喊。

  大门是铁皮的,被敲的哐哐响。

  之后是玻璃被砸碎的声音。

  谢橘灯的老家,称父亲的兄长为大爷,称父亲兄长的配偶叫做大娘,这称呼谢橘灯极少喊出来,大多时候她都沉默的在一旁,存在感极低。

  院子里一片jī飞狗跳,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声音jiāo织在了一处,嗡嗡的,谢橘灯什么也没听出来,只能从偶尔男人发出的声音中分辨出来qíng绪,大爷很愤怒,爷爷很生气。

  而奶奶的声音在其中就弱了下来,赵展父亲没有发出声音,赵家的男人大多沉默。

  “这家别过了!分家,分家!”大娘的声音十分尖锐,过肩长发平时打理的顺顺当当,这一会儿劈头盖脸,十足泼妇。

  谢橘灯不知道他们到底因为什么起了争执,以至于大娘又是要分家又是要自杀,她从外边进来前看到她把玻璃碎片架在脖子上,朱红的血蜿蜒而下,语气歇斯底里。

  她只知道大娘家好像有个小弟弟死了。

  还是不小心在被窝里闷死的。

  这些从旁人嘴中听到的东西,谢橘灯从来只会像是貔貅一样只进不出。

  她虽然年幼,但还是知道有些话是不能开口问的。

  这些赵展父亲从来不会告诉她,妈妈也不会说,只会说小孩子别问这么多。

  谢橘灯只看不说。

  说多错多,无论说得多讨喜都不会被爸爸爷爷奶奶喜欢。

  她姓谢,不姓赵,这一点从同村同班小朋友的无数次嘲笑中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虽然玻璃像贴了磨砂纸,仍能隐约看到现场的轮廓,谢橘灯看到大娘拿着碎了的玻璃比划,赵展父亲架住了她,大伯也束缚了她的手臂。

  “天杀的没良心的啊……我的儿啊……”大娘哭的说不出来完整的话,哽咽并且大声斥责奶奶,“要不是……要不是你们忙着地里不看孩子……能……我的儿啊……”

  奶奶泛huáng的脸上一片血色,气血冲上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大伯这时候终于把碎玻璃从大娘手中夺了出来,自己手上也被划了一道。

  大娘凶器被没收,颓坐在地上。

  这回换了找奶奶开始呼天抢地,骂媳妇不长心眼,哭自己早逝的孙子。

  爷爷在旁边抽闷烟,父亲一脸烦躁的样子,大伯的脸色更是难看。地上还滴着血,混着huáng色的泥土,看起来脏极了。

  妈妈在旁边站着,沉默。

  午后的阳光很是刺眼,农村里都是独门独户,院子里吵得声音再大,别人听见了也是笑笑,然后私下里当饭后闲谈聊起,不会贸贸然过来。

  家丑,不能外扬。

  大伯把流血的地方在衣服上蹭了蹭,忽然开口,声音有些低沉,“分家吧。”

  爷爷的脸色很不好,本来大伯跟着爷爷住在堂屋,一个住在东间一个住在西间,赵展父亲在外地打了三年工,回来盖得东屋,把原来的牛棚给拆了。

  “你想咋分?”爷爷苍老的声音响起。

  接下来的讨论已经不在谢橘灯的理解范围内了,她从chuáng上跳下来,把掀开的铺在chuáng上的被子给抻好,开始发呆。

  唯一一台黑白电视还在爷爷奶奶的屋子里,她从妈妈给她fèng的书包里把课本拿出来,坐在四四方方的饭桌前的小板凳上,翻开装模作样的看。

  过了一会儿,妈妈回来了,眼睛有点红。

  “妈。”谢橘灯起身去拉妈妈的手。

  谢怀摸了摸谢橘灯的头,把自己的下巴放在谢橘灯的头顶。

  谢橘灯能感觉到谢怀妈妈的悲伤,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从小就反应慢,连学会走路也是在一岁的时候,这也使得她看起来很钝,对周围的一切的感知都慢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