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嘀嘀响了两声,是短信。她拿起查看,服务台发来短信提醒,先前有人拨打过她的号码,因占线而未接通,是母亲的电话。苏扬随即拨打回去,无法接通。母亲和继父正在阿根廷旅行,此刻应是早晨,会有何事呢?她略感疑惑,再次拨打,依然无法接通。或许只是随便问候,叮嘱她早睡之类。她再无多想,放下手机,关掉灯,慢慢沉入睡眠。
苏扬并不知道,此刻在地球的另一端,一架飞机正在熊熊火焰中化为灰烬。在苏苏扬给各路熟人打电话询问祉明下落的时候,她已错过了和母亲最后一次谈话的机会。
苏扬是在次日清晨接到的消息。电话来自香港,继父的儿子沉痛地告诉她:父母昨日在阿根廷遭遇一起飞机着陆起火事故,不幸遇难。他也是刚接到的通知。
苏扬的第一反应是:搞错了,昨晚母亲还给她打过电话。
她慌乱地挂掉香港的来电,拨打母亲的号码,无法接通。不,一定是搞错了。母亲不会有事的。她再次拨打,还是无法接通。她慌了,一遍遍地拨那个号码,直到手指按不对数字,直到泪水夺眶而出,手抖得再也握不住电话。
她坐到地上,抑制不住地哭起来。
不,没有。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失去母亲,似乎母亲就应该永远在那里。无论发生什么事,哪怕天塌下来,地裂开来,母亲也会在那里。
她怎么会变成一个没有母亲的人?
电话再次响起,还是香港那边。接起来,是继父儿子那冷静克制的声音,他让苏扬不要急,不要难过,他会即刻赶到上海处理这件事。
这个比苏扬大十多岁的无血缘关系的兄弟几乎是个陌生人,他不是她的亲人,他给不了她安慰,她现在只想见到母亲,母亲是她唯一的亲人,可母亲在哪里?
不,不会的,一定还是搞错了,一定是个玩笑。她要给旅行社打电话,给大使馆打电话,肯定是弄错了。她抹去泪水,qiáng撑着站起,想去翻找旅行社的电话。她刚站起来,还未立稳,就感到眼前发黑,瞬时就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苏扬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保姆在身边万分焦急地说道:“小姐,你可醒了,我不敢动你,我刚打了急救电话。”
苏扬头脑昏沉,只感觉身下异样,裤子湿了一片。
保姆又说:“我听到声音跑过来,见你已经倒在地上,好像……好像是羊水破了。”
苏扬什么都说不出来,无法抑制地哭起来。她依然可以感觉到胎动,孩子应该还是好好的。可是还不足32周,此时羊水破了有多危险不言而喻。
救护车很快赶到,苏扬被送到医院。匆匆办了手续,即刻入院。
医生一直吩咐苏扬一定要平躺,不能动,一定不能再哭了,要尽量减少消耗体力。
苏扬试图停止哭泣。可越是压抑,越是感到胸腔疼痛,难以抑制悲伤。不能这样,不能失去孩子。羊水还在缓慢流出,孩子的活动程度有时加剧,有时似乎又减轻。他是在挣扎啊,苏扬痛心地想着。腹中不足八月的孩儿是她唯一的亲人了,现在哪怕是天崩地裂,她也要付出全部力量,甚至牺牲xing命,来保全孩子平安。
入夜了。待产室里七八个孕妇或安静入睡,或抓着chuáng沿轻声呻吟,忍耐疼痛。就在这吵闹的背景声中,苏扬迷迷糊糊睡着了。
然后她见到了母亲,就在这个医院,就在这个待产室。母亲穿的还是离家时的那身衣服,似乎是一下飞机就赶来了。
苏扬又是感动,又是释然,热热的眼泪流淌下来。她只觉得十分饥饿,想吃母亲做的菜,这时却怎么也想不起任何一道菜的名字。
婴孩的啼哭声把苏扬从梦中惊醒。迷糊间,她下意识地抚摸腹部,孩子还在腹中。睁开眼睛,待产室内灯光昏暗。苏扬回到现实,正感恍惚,忽闻一个助产士喊:“苏扬,你家属来了。”
母亲?母亲真的来了!苏扬欣喜万分,撑起身,问:“我妈来了?”
“哎,你躺着别动,谁让你起来了?”助产士依然是训责,语气却比先前柔和了不少。
两个护工将苏扬移到推车上,助产士递给苏扬一张纸让她签字,说:“这就安排你去导乐室。你签字吧,你家属已经签了。”
“导乐室?”苏扬还是诧异,但还是把字签了。
“人家可都是要预约的,算你家属有门路,你不用在这儿受罪了。那边是单人间,家属可以陪同,还有电视看的。”助产士说着,和护工一起将苏扬推出了待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