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谈话零零碎碎地进入苏扬的脑海。她现在脑海里全是自己的声音。她在和自己讨论一次让所有人震惊的叛逆逃亡。
母亲站起来,说要去为晚餐做些准备。李昂说了一句让母亲别忙,他们又客套了几句,母亲便离开了客厅。继父与李昂聊起北京的气候、jiāo通与房价。
这时,苏扬悄悄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轻手轻脚地锁上了门。
苏扬看了一眼两个行李箱,迅速决定抛弃那只较大的。那里面装了大部分的冬衣,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她拎起那只小箱子,用一根跳绳捆住箱子的把手,打开窗户,把箱子从窗口慢慢地放出去。这根跳绳是一次寒假买的,没想到却在此时派上了大用场。小箱子里只装了些书本、证件材料和简单的衣物,但仍有二十来斤。窗口在二楼,绳子放到头了,箱子却还吊在半空中,离地面约有一米。苏扬索xing松开手,箱子瞬间自由落体,咚的一声落到了楼下的糙坪上。
一切就绪。苏扬抬眼环顾房间。这是她从四岁就开始居住的闺房,十八年了。如今算是离家出走,是逃跑,是叛离。这一走便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不知再回来是个什么qíng形。忽然间,她感到一阵伤感。但没有时间多想了,要行动就必须果断。她当即稳了稳qíng绪,若无其事地走出房间,手中掂着几个零钱。
到了客厅,她对李昂和继父说:“我去买些酒水饮料。”
“我去。”母亲这时突然走过来说,“你别往外跑了。”
“你不是在忙吗?我去买个饮料你还不放心?”苏扬看了一眼母亲。
母女真是心有灵犀。母亲像是有预感似的,盯着苏扬,足足看了三秒钟,像是要把事qíng看明白,她的女儿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李昂马上站起来,说:“伯母您别忙了,我陪苏扬一道去吧。”
“不用,你陪爸聊聊天呗。”苏扬奉上一个体贴的笑,“我就去小区门口的超市买点东西,你们都怎么了?”
大家突然静了一瞬间。所有人都察觉出苏扬似有似无的反常,但又都说不清她反常在哪儿。一瞬间之后,所有人都在心里释然地笑了笑,抛弃了先前的荒唐念头。
李昂摸了摸苏扬的头,说快去快回,外面很热,太阳阳很毒。
苏扬朝他笑笑,点了点头,心想着——永别了。
苏扬出了门,下了楼,迅速拐到窗口下面的糙坪上,取了箱子。然后她拖起箱子一路疾走,除了自己的心跳她什么都听不见。
她在小区门口坐上出租车,一上车就吩咐司机快开,车子疾驰而去。
机票是一星期后的。她还未想好躲去哪里。在这座城市,她除了自己的家几乎没地方可去。车开出两条马路,司机又问了一遍:“您到底去哪儿呀?”
她说:“就去个偏僻些的小旅馆吧。”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她躲开司机的目光,一瞬间脑海中闪过几个新闻画面:母亲报案,警方寻人,证人司机提供线索找到离家出走的女孩。
胡思乱想间,她一眼瞥见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惊了一惊,心头随即涌上烦躁与内疚。匆忙出逃,竟然忘记摘下戒指留于家中,这可如何是好?戴了求婚戒指却跑掉,如此便是她理亏了。
正为难间,司机已把车拐进一条小马路,停在了一家小旅馆门口。她来不及思索,只好快速摘下戒指,塞进牛仔裤口袋,然后付费下车。
旅馆房间的门在她身后关上,苏扬终于长长吐了一口气。
成功了。她倒在chuáng上,看了一眼身边的行李,那根跳绳还拴在行李箱的把手上,显得很滑稽。她自己笑了起来。这是第一次,她完成了一个梦想,一件自幼就萌发的、敢想不敢做的事——离家出走。叛逆的想法一直存在于她的内心,今日借此机会惩罚一下李昂倒是不错,也好让母亲明白,她无法跟随其贪慕虚荣的步伐。
不出所料,手机响了起来。她让它响了半天,就是不接。但很快她开始有所顾虑,要是一直这样下去,他们可能会报警。事qíng闹大了总归不好。她给母亲发了短信:“我一切都好,别找我,我只想独自静静。”
谁知电话来得更疯狂了,继而是一条条短信:“马上给我回来!你不回来就永远不要回来了!我没你这样的女儿!我白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