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扬克制着心中的不安,对这些短信不作理会。她将行李检查一遍,所有手续都已办妥,机票、护照,以及相关证件全部带齐。就这么躲下去吧,一直躲到上飞机,她想。不告而别,无声抗议,她只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场,本无意伤害任何人。
李昂的短信也来了。他说:“苏扬,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我知道那天对你做的事很过分,我非常后悔。我想你知道,我是尊重你的,也非常爱你。你可以不原谅我,但请你别这么对你母亲。你这样她很担心。”
他又说:“苏扬,我们先不结婚,你回家来吧。”
她依旧忍住不回应,一周很快就会过去,到了英国一切都好说。
一个小时后,几个久不联系的高中同学也给苏扬发了短信,问她出了什么事,说她母亲找她找疯了。无奈之下她再次给母亲发短信:“请停止找我,也别再打扰他人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一切都好,勿念。”
然后,她关掉了手机。
苏扬不知那天夜里有多少人为她失眠。母亲、李昂,甚至以前的高中同学,他们都在想,一向品学兼优、乖巧娴静的苏扬突然玩起失踪是为哪样。她自己也失眠了,良心上的种种不安让她辗转难眠,狭小陌生的房间也让她极没有安全感。夜里墙壁和地毯返cháo,空气中是破旧小旅馆特有的复杂而可疑的气味,直至月亮在开始泛白的天色中渐渐隐没,她才闭上眼睛昏昏睡去。
她在中午时分疲倦地醒来,透过窗帘的fèng隙大致可判断出外面是yīn天。她茫然地瞪着这个陌生的屋子,思维停了片刻,仿佛自己的处境与现实产生了错位。然后,她看到了静静躺在chuáng头柜上的手机。她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拿来,按下了开机键。
短信如cháo水般涌入,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她靠在枕头上,捺着xing子一条条地删除,删到一半,她突然愣住了,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郑祉明”三个字缓不过劲儿来。
“苏扬,你出国了吗?没走的话还能见上一面,我今晚来上海出差。”
发送时间是前一天晚上七点,她一下子从chuáng上跳起来。
祉明从广州来上海出差,而她竟关掉了手机,错过了与他见面。几天后她就将远赴英国,从此相隔万里,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想到这里,她完全慌了,忙不迭地给祉明拨过去。可他的手机已经转入了移动秘书。
这是难熬的一天。这一天到底是漫长还是短暂,她说不清。她只记得自己不吃不喝地待在旅馆的房间里,坐了又站,站了又坐,一次次地拨打那个已经背得烂熟的号码。小旅馆的房间闷热cháo湿,地毯散发着隐隐的霉味,窗台上一盆垂死的无名小花默默地立着,静候着命运的审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祉明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他在做什么?在飞机上?回去的飞机上?他前一晚到上海出差,此刻说不定已经回广州了。这个想法让她绝望起来。
天空不理会她的绝望,无qíng地暗了下来。傍晚时分,下起了滂沱大雨。
苏扬独自站在旅馆的房间里,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城市。在这里,有一个正在疯狂找她的母亲和一个失望的恋人。大雨像一幅巨大的帘幕,将他们与她隔开。她站在窗前,孤独而安静,那些爱、恨、失望和痛苦被她搁置得远远的。
现在,此刻,她唯一守着的就是这部手机,以及手机里的这条短信。这一整天,她把它读了一遍,又读了一遍,连带发送的时间,jīng确到时、分、秒,她都已烂熟于心。这条短信成了她与祉明唯一的纽带、唯一的连接。她分析着每一个字的含义,想象着祉明在手机键盘上打下每一字时的心境与表qíng。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都是他的表达,都意味着他爱她、想她,他的心里还有她。
这是一份证明。此刻,苏扬心中唯一一丝暖意就靠这份证明在维持。
看看他的语气,他显然又好了。在广州工作的这两个月让他重新恢复了活力。让他阳光、开朗、乐观起来,让他能够再次主动寻找她、面对她。一个念头瞬间从苏扬脑海中跳出来,让她兴奋得几乎尖叫。她可以立即飞去广州!还有几天时间,她能与祉明好好地相聚,好好地告别。
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一眼望见来电号码,她的心跳骤然加快。
她的手指轻微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里传来祉明轻松而温柔的声音,“嗨,我以为你已经走了呢。还在上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