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挑开大红喜帕的那一瞬,仿佛万籁俱静。那样静,而又那样近,连心跳都扰乱了节奏。喝合卺酒时她仓仓促促地抬眼扫了他好几回,就是鼓不起勇气直视他。她却听到他在轻轻地笑,这才看清此刻他的脸,眼角眉梢都挂满了笑容与开怀。她咬咬唇,又垂下首。然而他满满的笑容却让她渐渐安心下来。
他的手微微抬起她的下巴,轻轻覆上她的唇。他从来不曾这般温柔过,温柔到她忽然觉得自己恍惚被融化了。他的吻随着他一边解开的扣子落下来,落在她的颊边,颈间,肩上。
一整晚,他是那样温柔。那般温柔的他,令她感到诧异,却又是满满的安心,风帆一般的鼓涨起航,前所未有的踏实与安全。
在沈家生活渐渐久了,幽芷便也习惯了,原先的担忧与疑惑慢慢都抛到了脑后。沈太太是个吃斋念佛的人,心地自是慈善,待幽芷还是颇为窝心的。幽芷原本最担心同沈广鸿会不大好相处,毕竟戎马一生,人亦是极为严厉。然而隔阂自然还是有的,但也并非想象中的挑剔与严格。虽说常常面不露笑,但是对幽芷还算和气,这倒让幽芷大大松了口气。
这一家子里,待幽芷最为贴心的当是大嫂素心。幽芷第一眼见到嫂嫂时便打心里生出欢喜,又因为羞怯而不敢上前。素心似是看出来了,冲着幽芷微微一笑,轻轻挽住幽芷的臂膀,柔声询问可还习惯。日后,素心只要是有时间都会来同幽芷说说话,仔细不让她觉得寂寞。嫂嫂这般惠质兰心,幽芷心里头很是感激,早把她当成了姐姐。宜嘉虽同幽芷一般年龄,却还似个孩子般,家里头的人包括李叔鸣都宠着她。然而宜嘉也确是可亲,对幽芷这个新嫂子也是极好的,只是时常拿三哥对嫂子的体己话来揶揄幽芷,回回都让她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新婚燕尔,又是新的环境,太多的事qíng需要幽芷去打理适应。静芸与林子钧自婚宴之后倒是一次也不曾来过,幽芷只听静芸说过段日子两人就结婚,却也不晓得到底是哪一天,现在又可好。于是就这么心里浮浮沉沉,一边惦念,一边适应新的生活。
傍晚,暮色渐聚,然而这一日的huáng昏却是粉红色的。
起初只是淡粉色的彩练横卧在空中,映着澄澈的天幕。渐渐,彩练慢慢地往上爬,一寸一寸,那粉色也愈来愈深起来,凝成淡淡玫瑰红。
天色暗了下来,彩练越爬越远,已经至高不可攀的远方,却骤见稀薄。原先彩练上方隐隐的朱雀金早已消失。终于,玫瑰红也隐匿蒸褪。
而黑幕,真正从空中压了下来。
沈清泽正是踏着这粉红色的huáng昏回到家,一进门便看见了正同素心浅笑低语的幽芷。幽芷穿着一件水蓝色包臂旗袍,那旗袍上的提斜水纹印隐隐亮着光。绸缎一般的头发瀑布似的披在身后,已不再是过去那样扎成两条辫子。她脚上穿着一双厚厚的软缎毛窝,却添了几丝生动。
沈清泽走到幽芷身后,开口道:“正在说我什么坏话呢?”突然在耳边响起的低沉的声音让幽芷吓了一跳,转过头瞪了他一眼:“哪里说你了?”又低声嘀咕道:“一声不吭,吓了我一跳。”沈清泽倒是全都听见了,笑着赔礼一般道:“好好好,横竖都是我不对。”素心见状微微笑道:“你们慢慢说吧,我去厨房看看晚膳好了没。”说罢便离开了。沈清泽一边放下公文包一边道:“芷儿,用了膳我带你出去走走,见一个人。”幽芷顺口道:“见一个人?谁?”沈清泽故意不说,只道到时候就知道了。
幽芷刚yù说什么,宜嘉恰好过来,冲两人挤挤眼,道:“呀,三哥,又在说什么体己话了?”幽芷一听,颊又瞬间腾了温度,低头想要先走。宜嘉故意大声道:“咦,三嫂你去哪里?”幽芷也不回头,绞着手小声道:“我,我去厨房。”宜嘉忙道:“不用了,大嫂在那儿呢。”沈清泽瞧见幽芷那副窘迫的模样,头痛地对宜嘉说:“宜嘉,你这个折腾鬼!不许这般开你嫂子的玩笑!”宜嘉故意挤眉弄眼向幽芷道:“三嫂,完了,三哥心疼你生气了,我先走了啊!”话音未落,人却已行出几米远。沈清泽哭笑不得:“这个鬼jīng灵!”又上前拥住幽芷的肩,叹口气道:“走吧,去用晚膳。”幽芷一边走,不做声地轻轻捏了捏沈清泽的手臂。他哪里会不曾发现她的小动作,却仍旧不动声色,只是笑,心里却是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