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搁浅_作者:那焉(83)

2017-04-20 那焉

  那一场触目惊心的车祸,已经够让人畏首畏脚,也彻底明白,若爱一个人,却只能带去痛苦,那继续坚持,才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愚蠢。

  这一认知,并不是对过去的抹杀,相反,是随着人生经历改变而开始的转变。

  当我忽然意识到,其实宗晨的骨子里,有着一份异常的执着与坚持,我便知道他要不起曾经拥有。这样的人,一旦曾经拥有过,便再无可能,也无法拥有另一段人生。

  所以宗晨,对不起,我不该一开始招惹你——我忘记了自己甚至没有那个资格。

  所幸现在还来得及,迟早有一天,总会有个人,陪着你一直到老。

  所以当他说,“浅浅,我们在一起吧。”

  那时我感动我开心,甚至一辈子再无遗憾,可我不能,不能说——好,我们在一起。

  在一起,三个字,比我爱你更沉重——我能给的,只会是更多的痛苦与失去。

  七年前的简浅,在这一场艰难的对峙中,被现在的我彻底打败。说再见的,不仅是宗晨,还有那个一直固执着不肯离开的——年少时的简浅。

  客车内在放一部早年的香港鬼片,年代久远,不恐怖也不好笑,可我却看得笑起来。有人说,失恋后独自旅行一场可以疗伤,可我觉得反了,人是孤单不得的,越孤单,越容易神经质。

  还是热闹好,我喜欢热闹——接下来的日子很热闹,因为过年了。

  我也不知哪来的jīng力,写对联放烟花,买菜烧饭。

  四合院,有三间大屋,太阳好时,我便搬出一张桌子,放到院中,招呼大妈大伯,打红五,搓麻将。总之,这种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生活对我产生了莫大的吸引力。

  除夕夜,我换了手机卡,打电话给卫衡。

  “新年快乐。”

  他问:“你在哪?”

  “出家当尼姑去了。”附近就是有名的佛教圣地。

  “欠了谁的债,逃这么远。”他嗤笑一声。

  院子里有小孩玩起鞭pào,我捂住耳朵,也是笑:“借了高利贷,又还不起,没办法,只得跑了。”只不过,借来透支的是感qíng,还不起的也是感qíng。

  卫衡又笑着与我聊了很久,大多是些他工作上的趣事,医院来的几个极品病人,哪个同事又出了搞笑状况,片刻沉默后,他话锋一转,问:“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我未反应过来,一会才接上:“不,卫衡,我不想接受手术。”

  长久的沉默。

  卫衡涩然开口:“浅浅,心力衰竭——手术是必然的,明白吗?”

  我望了眼铅灰的天,轻轻笑道:“明白,当然明白——只是卫衡,就算我申请移植,也等到捐赠的心脏,也成功动了手术,可术后的排异呢?移植后活着超过五年的百分比是多少,十年的又是多少,与其以后要小心翼翼,不如听天由命——卫衡,我现在相信人各有命,真的。”

  这样一个沉重的话题,我们一直避免谈论,可它又真实存在着,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能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刻意忽略,并不意味着它会消失。

  “好的,浅浅,咱们不谈——”他忽然没了声音。

  挂之前他说:“新年快乐,浅浅,顺便说一句,宗晨找你找疯了。”

  烟花声响彻云霄,似有烟灰进眼底,涨的发涩。我匆匆挂下电话,怔怔望着极尽绚烂的漫天烟火,却觉得颜色尽失,只余茫茫一片黑。

  原来还是做不到,只因这么一句话,便失了qíng绪。

  “小姑,开饭啦——”六岁的小侄子过来拉我,他仔细将我看了看,又问,“你也被烟灰迷了眼吗?”

  我摸摸他的脑袋:“真聪明。”

  “撒谎!”他乐的一跳,“明明就是哭了,还不好意思承认。”

  “皮痒是不,吃饭去。”

  孩子并不比大人笨,他们也犀利,只不过孩子总说出看到与想到的,而大人则假装没看见或顺水推舟的说—句——是啊,好多烟灰。

  宁愿自欺欺人,宁愿长鼻子。

  除夕夜后,我像瘪了的柿子,无jīng打采,用老爸的话说——谁让你前些天使劲折腾的,该了吧。

  于是初一走了些重要的亲戚后,我理所当然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恹恹的守着电视换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