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触目惊心的车祸,已经够让人畏首畏脚,也彻底明白,若爱一个人,却只能带去痛苦,那继续坚持,才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愚蠢。
这一认知,并不是对过去的抹杀,相反,是随着人生经历改变而开始的转变。
当我忽然意识到,其实宗晨的骨子里,有着一份异常的执着与坚持,我便知道他要不起曾经拥有。这样的人,一旦曾经拥有过,便再无可能,也无法拥有另一段人生。
所以宗晨,对不起,我不该一开始招惹你——我忘记了自己甚至没有那个资格。
所幸现在还来得及,迟早有一天,总会有个人,陪着你一直到老。
所以当他说,“浅浅,我们在一起吧。”
那时我感动我开心,甚至一辈子再无遗憾,可我不能,不能说——好,我们在一起。
在一起,三个字,比我爱你更沉重——我能给的,只会是更多的痛苦与失去。
七年前的简浅,在这一场艰难的对峙中,被现在的我彻底打败。说再见的,不仅是宗晨,还有那个一直固执着不肯离开的——年少时的简浅。
客车内在放一部早年的香港鬼片,年代久远,不恐怖也不好笑,可我却看得笑起来。有人说,失恋后独自旅行一场可以疗伤,可我觉得反了,人是孤单不得的,越孤单,越容易神经质。
还是热闹好,我喜欢热闹——接下来的日子很热闹,因为过年了。
我也不知哪来的jīng力,写对联放烟花,买菜烧饭。
四合院,有三间大屋,太阳好时,我便搬出一张桌子,放到院中,招呼大妈大伯,打红五,搓麻将。总之,这种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生活对我产生了莫大的吸引力。
除夕夜,我换了手机卡,打电话给卫衡。
“新年快乐。”
他问:“你在哪?”
“出家当尼姑去了。”附近就是有名的佛教圣地。
“欠了谁的债,逃这么远。”他嗤笑一声。
院子里有小孩玩起鞭pào,我捂住耳朵,也是笑:“借了高利贷,又还不起,没办法,只得跑了。”只不过,借来透支的是感qíng,还不起的也是感qíng。
卫衡又笑着与我聊了很久,大多是些他工作上的趣事,医院来的几个极品病人,哪个同事又出了搞笑状况,片刻沉默后,他话锋一转,问:“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我未反应过来,一会才接上:“不,卫衡,我不想接受手术。”
长久的沉默。
卫衡涩然开口:“浅浅,心力衰竭——手术是必然的,明白吗?”
我望了眼铅灰的天,轻轻笑道:“明白,当然明白——只是卫衡,就算我申请移植,也等到捐赠的心脏,也成功动了手术,可术后的排异呢?移植后活着超过五年的百分比是多少,十年的又是多少,与其以后要小心翼翼,不如听天由命——卫衡,我现在相信人各有命,真的。”
这样一个沉重的话题,我们一直避免谈论,可它又真实存在着,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能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刻意忽略,并不意味着它会消失。
“好的,浅浅,咱们不谈——”他忽然没了声音。
挂之前他说:“新年快乐,浅浅,顺便说一句,宗晨找你找疯了。”
烟花声响彻云霄,似有烟灰进眼底,涨的发涩。我匆匆挂下电话,怔怔望着极尽绚烂的漫天烟火,却觉得颜色尽失,只余茫茫一片黑。
原来还是做不到,只因这么一句话,便失了qíng绪。
“小姑,开饭啦——”六岁的小侄子过来拉我,他仔细将我看了看,又问,“你也被烟灰迷了眼吗?”
我摸摸他的脑袋:“真聪明。”
“撒谎!”他乐的一跳,“明明就是哭了,还不好意思承认。”
“皮痒是不,吃饭去。”
孩子并不比大人笨,他们也犀利,只不过孩子总说出看到与想到的,而大人则假装没看见或顺水推舟的说—句——是啊,好多烟灰。
宁愿自欺欺人,宁愿长鼻子。
除夕夜后,我像瘪了的柿子,无jīng打采,用老爸的话说——谁让你前些天使劲折腾的,该了吧。
于是初一走了些重要的亲戚后,我理所当然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恹恹的守着电视换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