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之徒_作者:墙头马上(133)

2017-03-26 墙头马上

  但愿他们不会发现,那份悔罪书里藏头写着一句话:石城当局迫我认罪如下。

  我本以为不会有人来接我,却意外地看见了自己的CRV就停在路边,当下心中一阵莫名喜悦,脑子里全是那个人的名字,直到贾君把钥匙jiāo到我手里,这白日发梦才终于被叫了停。我突然觉得,人最可悲的就是抱有希望,倘若没有,那就无所谓得失,因此也突然有些理解了老毕,心想要不gān脆拜他门下,吃吃斋,念念经,如此无yù无求、安度半生,也不失为好事一桩。

  贾君见我发愣,便拍了拍我,说:“哥陪你喝两杯怎么样?”

  我方才回过神来,说行啊,但你得买单。

  贾君笑地很轻松,说没问题,从今天起,就让你哥来替你买单吧,什么都别担心。

  我心里一热,差点没当场哭出来,这种感觉太遥远太陌生,温暖却怪异。

  那天我大醉了一场,醒来后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什么都不再记得。

  后来我住回了自己家,发现一切都被收拾整理过,东西摆放都有条有理,一看便出自左宁之手。

  再摸摸家具,发现并未落灰,我便知道他并未真正离开过。

  虽重获自由,然这自由却是有限的,房前房后四个摄像头赋予了这样的生活一个特有名词:监视居住。我时常看见有形迹可疑的人在楼下打转,他们眼中毫无光彩,只有平庸与不耐。

  之后我去了趟书店,搬回好几箱书,打算借由这个契机把思绪理理清。这事说来有趣,以前读书多为功利心,而今读书却只为平常心。

  这期间我妈来看过我一回,我爸却始终避而不见。贾君倒是常常晚上出现,拎两瓶酒几个菜,一喝就是一夜。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先他醉过去,只一回我吐过后稍事清醒,见他倚着墙角抽噎,鬓角也窜出根把银丝来。三十几年来,我们兄弟二人从未jiāo心,争qiáng好胜中彼此怨恨不待,及至半辈子过去了,才顿觉过往迷糊,抱在一起哭得有如三岁孩童。

  然而好景不长,我的认罪书被发在了网上,始作俑者本想再做文章,谁料想我对自尊最后那点的维护被人识破,声援者呼声日益高涨,彻底激怒了大幕背后的人,于是安稳日子过了还不足两个月,警车再次光顾小区,借以“漏罪”之名,我再次锒铛入狱。

  58、下面,我该做些什么

  我这半辈子不长,新年的钟声一响,三十五岁的到来就被宣告于天下。这三十五年来,我寸步未曾离开过石城。将根深扎在这里,几乎看遍了这座城市每一道罅隙。 城市早已不是数十年前的样子。 这座古城见证过无数历史事件的终始,也经历过残忍无qíng的道义侵犯,目睹了一个政权的辉煌与没落,思想的碰撞与糅合,最后迎着改革开放的chūn风,她也顺势脱下了历史的外衣,迅雷不及掩耳地焕然一新。这几十年来她从未停下过脚步,而她的变化也恰如我们这一代成长在历史转折期的70后一样,年轻的外表下活力渐失。

  一切都是表象。

  明天就是二审开庭,跌宕起伏的年度大戏贾臣案终于在万众瞩目下走到了第二季。扬名立万一直是我的理想,谁料苦苦追寻了半辈子无果,最终竟以这种方式圆满了。

  但是我满意吗?我仍旧不满意。结果我大概已经知道,最坏的qíng形不过是再两年有期而已。那又如何呢。 如今的我甚至会想,两年太短了,两年后我将何去何往?留给我思考的时间太短了。

  当我把这个想法对王二说出来的时候,他怪异而同qíng地看了我一眼,就像在看一个可怜的爬虫。

  他说:贾臣,你一点变化都没有。

  王二是我的发小,曾经同穿过一条开裆裤,只可惜刚过了穿开裆裤的年纪,我们就再无来往。十几年后,我成了名状师,而他却gān起了狱卒。

  “刚毕业那会儿,老同学里就你最风光,成绩好,学校好,又凭自己本事考到律师证,不像我,不学无术整天就知道混,最后还得靠我老子拼关系把我弄到这里来看犯人,那时候我妈整天就冲我叹气,说你有人家贾臣十分之一争气,我睡觉都能笑醒过来。”王二苦笑着端起酒杯向我示意,“还记得02年有一回我找你办事,你小子连办公室门都没让我进,我在外面gān晾了一下午,终于把你等出来了,你当时说了什么还记得不?……不记得了?那我告诉你:你说让我走正规途径,你只办公案,不讲私qíng。我恭恭敬敬捧着材料袋跟孙子似的站你面前,你连看都没看我一眼,贾臣,你说你是不是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