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眼季泽清,他穿得很正统,白衬衫黑西装黑裤子黑领带,之前我看他穿过很多商务装,却从来没见过他穿成这般严肃。这果然是结婚的样子,可比李善军结婚的时候要正式多了。李善军结婚时居然穿了件大红的衬衫,真不知道他凭着这种审美观是如何在这个世界上顽qiáng生存下来的。
我看了看后面,并没有想象中的迎亲队伍。大概BBQ婚礼就是该这么办的吧。不晓得杜文诺这个一向走不同寻常路的家伙又玩什么神秘了。
季泽清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仿佛前路很是艰险。出发前本想在他面前留个完满的背影,现在事与愿违,我被外面晒得已经虚脱,跟一只被踩扁的小蝗虫一样,我郁结之余,也只好拿手不停地抹着汗。
季泽清仍然一直盯着前面,他问我:“吃了吗?”
我有些难过,之前我埋怨过他把我当饭桶,见面就问吃了吗,隔了这么久忽然听到这句问候,竟比任何一顿美餐都令人回味。
我说道:“不是说BBQ吗?我留了肚子来的。”
“哦。”季泽清应了一声,过会儿又说道:“这一两年你忙什么呢?”
我说:“写小说去了。”
“哦。”季泽清又应了一声,问:“后来我去学校找你,他们说你没再读研究生了。杜文诺也没跟我说你去哪里。”
我坚持要杜文诺保证不透露我的去向,也不透露我新的手机号的。她做得很好。
我说道:“云游四海去了呗。”
他打着方向盘,说道:“离了冯佳柏,连C城也待不下去了?当初为了他,把自己的名节都搭上了,又做起了逃兵,还美其名曰云游四海呢。”
他说得很慢,不是之前跟我斗嘴的语气。那是类似于《动物世界》的配音,娓娓道来,富有感qíng的重量。可这感qíng不是针对观众,而是针对话语本身。
车里的冷气很足,我已不似刚才那副gān瘪的状态了。我翻下座位上方的遮光板,我知道遮光板的背面是一面镜子。
我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脸上有两大团高原红,睫毛膏花得整双眼睛都是黑乎乎的。头发杂乱得像一个天然的鸟窝。我问道:“有湿纸巾吗?”
问完了,我又想起来,那次我被艾香泼了一脸的果汁,我也是这般问他,有没有湿纸巾,然后他斩钉截铁地说没有。
大概和我最近在写回忆录有关。一段段的回忆如刀刻一般清晰。
他从挡风玻璃下方,拿了一个纸巾盒,扔给我。
真是有老婆的人了,车里都备了湿纸巾。我对着镜子仔细地把脸擦了擦,又盘了盘头发,恢复成化妆前的样子。在他面前,我一伪装,就要遭报应。
沉默了一会儿,他依旧面朝前方,问我:“嫁了没?”
我没听清,扭头问“什么?”
他目不转睛地跟前方空气说道:“嫁了没?老大不小的了,打算给冯佳柏守身如玉到几时啊?”
我说道:“没呢。”
忽然又觉得对方在今天都变成别人的新郎了,自己这种孤苦飘零的状态实在过于可怜,又心虚地说道:“也快了。”
他终于转过头来看我,愣愣地看了我两眼,又把头转过去了。
“是——是个什——什么样的人啊?”季泽清说道。
我惊讶地说道:“季泽清,你怎么又结巴了?严不严重啊,怎么又复发了?”
季泽清清了清嗓子,往窗外望了望,沉着脸道:“没复发,刚才忽然卡住了。他对你好吗?”
“谁啊?”
“那个你想嫁的人。”
“哦,还行。”我弱弱地说道。长久没撒谎,技艺果然生疏了不少。
“什么叫还行?‘还行’是好呢还是不好?”季泽清大声地说道。外面出现了一群白鹅,季泽清不耐烦地按着喇叭,惊得白鹅一阵乱飞。
我连忙说道:“好,他对我很好。”
“怎么个好法?”季泽清执着地问着我问题,简直比记者会上的问题还要刁钻。
我回想着我写的小说,他们是怎么对女主角好来着?我一点都回忆不出来了,我真是个后妈……
我想着李善军对他老婆的样子,说道:“他做饭,把赚的钱全都上jiāo,到节日了就送我花,连清明节都没落下。我生气了,他就自觉地跪搓衣板,我要是不消气,他就长跪不起。大概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