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显然只是顾着旁边的孩子和里面的状况,一时间也没有发现他。
「别慌……小杉……你先别慌……」
虽然那稳重的声音对于现在的丛杉来说只是徒劳。
就是那个冷漠自私的声音,当年也是这般背对着自己,在自己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下,告诉他锭维已经去世的消息。
「郁——锦——川——」
他几乎是咬牙从齿缝间挤出了这几个字。
听到声音的中年男子缓缓转过身,有一瞬间,乌恒矾突然感到对方轻笑了一下,但是很短,他没有留意,也毫无那个耐心。
整整快十年了,他们已经十年没有见面。
十年了,时光飞逝,岁月如梭,乌恒矾脑海中还有很多这样那样的形容词,但他已经不愿意去想。
十年前,他很小,没有力量,于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锭维被眼前的男子夺走,看着他一步步迈入那万丈深渊无能为力,而郁锦川太过强大,他的光芒太过闪耀,就连锭维那样的人也忍不住靠了过去。
但现在,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了。
郁锦川已经老了,他转过头的瞬间,乌恒矾还能看见那鬓角旁已经微微露出的花白头发,而岁月的皱纹是对于这人的最好篆刻,一点一滴的显现在那张饱经风霜的面庞上。
他弯下腰不停的劝慰着正在哭泣的少年,眉宇间却丝毫未减少担忧的神色,背影甚至有些佝偻。
乌恒矾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如同当年对方轻蔑的走过自己身旁,完全不屑于看自己一眼。
他们相处的方式还是没有变,变的只是人心,只是光阴流逝中不断来回又消失的参悟。
乌恒矾想起原来锭维曾对自己说过的话:「如果艰涩的背后,是需要那些苦心经营的悲惨来述说给人听的话,那不过是自己幼稚而懦弱的行为。」
人生于世上,盈满或者亏缺,生而消逝,重复不止。
他绝对不会原谅他,他一定要恨他到死。
听到声音,郁锦川幽幽的转过身来,看见对方后,也是微微一愣,但反应要比乌恒矾所想像的要小得多,仿佛当年那个看到乌恒矾就少不了奚落诋毁的高傲男子的灵魂,都已经随着锭维的死而远离了这具躯体。
「好久不见了,乌恒矾。」声音好像不是从自己的喉咙发出来般。
一旁的丛杉仍焦虑望着还在病房内昏睡不醒的辛然,却蓦地感到抓着自己肩膀的大手突然收紧合拢,连自己肩背上的肌肉都感觉到生痛。
「你现在知道叫我的名字了?」
乌恒矾歪着脑袋,竭力用不屑再不屑的口气说道,「想当年,你恐怕连我长什么样子都不屑记吧。」
出乎意料的,郁锦川并未多加反驳,也没有辩解,霎时让乌恒矾觉得眼前这个人已经剥离了自己本来的面目。
他无趣的望着对方,听他缓缓而低沉的话语从唇齿间慢慢吐露出:
「这里不方便说话,你等一等,我让小淮过来帮忙陪着小杉,我们出去说。」
「你以为我凭什么……」
话未说完,便看见郁锦川已经在打电话,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说话。
乌恒矾的火又噌的冒出来,这个家伙,目中无人的个性,根本没有变。
「郁叔——!」接到电话赶来的康淮,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辛……辛然……辛然哥他——?」
「暂时还好。」
郁锦川松了口气,方才医生来过,虽然情况是暂时控制住了,但辛然的状态一天不如一天,「我现在有些事情要和这位叔叔出去,你留下来陪陪小杉,他看样子是吓坏了,小杉也很辛苦,你劝他去休息一下吧。」
「啊,好的,郁叔你去忙吧。」
康淮点了点头,懂事的走进病房,在与乌恒矾擦肩而过的时候,礼貌的叫了声「叔叔好」,便扶着小杉坐在一旁休息。
乌恒矾没有仔细看康淮,只是朝着对方示意的点点头,不过有那么一瞬,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熟悉的气息。但郁锦川已经走远,他也没有时间多想便跟了上去。
他此时并不知道,那个擦肩而过的男孩子,那个只要他稍微注意看看面庞就永远也无法忘记的少年,那个会让自己回忆起所有过往、继承了某人熟悉的脸颊,就是他绞尽脑汁费尽心力想从辛然口中得知的人。
康淮去买两人的晚餐了,留下丛杉一人独自留守在辛然的旁边,他一直昏睡不醒,体温也很热,那温度仿佛都要将人灼烧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