踽踽独行的人,寂寞沙洲冷。
方亦淅双手cha袋,踏碎了夜半的更深露重。步伐倒是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沉稳,平静。
纷乱不清的思绪,经过这一路的夜风chuī打;此时此刻格外清明。
他算是深刻地领教了陈灿对他的恨,对他的敌意。他没指望他会原谅他,话说回来换作是自己,也未必可以原谅。毕竟,得拥有多么qiáng大的内心,才能做到原谅啊。这一点,他不怪他。
他针对他,做的那些小动作,尽管让他难受,让他不堪;他仍愿意全部接受。这是他欠的,理所当然地偿还。
他只是害怕,怕陈灿不止是要惩罚他那么简单。如果,他单纯地想出一口恶气,这倒没什么;他有资格要求发泄。他怕的是,陈灿的目的远不是这个。
灿,此番回来,和过去相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即便,他的眼神还是显得那么清澈透明,他笑起来还是那么灿烂夺目;不可否认的是,亦淅在他的眉梢眼角,dòng察到了那一丝丝隐晦不明的极深的戾气和险诈。
他开始在玩于手段,摆弄心机了;这个发现,让亦淅感到伤怀的同时,也不由得心惊胆跳。这个人,一面纯真无害,开朗阳光;一面yīn翳深沉,jīng巧算计;完全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在他身上巧妙地融合在一处,发挥到极致。只要一想到这个人是灿,是那个曾为之心驰神往的爱恋的人;不得不感到恐惧。
他现在很怕灿,比怕谁都更要怕他。对于他的惧怕,远胜于他的父亲——陈至荣。
他至少知道,该怎么防备陈至荣,该防备他什么。可是,他没办法对着陈灿想出应对之策;什么似乎都显得多余。
最最重要的是,他在灿的眼睛里,已看不到当年那种炽热燃烧的爱意。他所流露出来的依赖,更像是一种技艺jīng湛的表演;声qíng并茂,你仍会质疑那里面有多少是“爱”的成份。
亦淅在心里不住地叹息:一个人,隐姓埋名多年,顶着新的身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可能存在的联系;这得需要多大的忍耐力才能坚持得下来?不说是卧薪尝胆吧,也得存着常人难有的意志力,支撑着捱过去。
问题是,支撑他的这股原动力是什么?仅仅是父爱,仅仅是为了归于安静的生活?
那不如说,复仇的力量要更为qiáng大。
若是复仇,他要向谁复仇?只有他,方亦淅一个人而已吗?
或许,罗修,也是其中之一。
亦淅越是往深里琢磨,越感到寒气bī人。心脏,跟着也打颤儿。
不管怎么说,眼下灿是胜利者。他成功地占据了罗修的家,罗修的生活,还有罗修的整颗心。
反观自己呢?不那么光彩地落荒而逃。
huáng帝大战蚩尤:第一局,胜败尤明。
一路想着,一路踟蹰,不知不觉走上了宽敞的大道。公路上,也渐有车辆往来驰骋。
亦淅的身上不停地发抖,好似越走越冷了,那是从内里往外透着风的冷。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惊觉深更半夜已经在外面晃了一个多小时了。
路旁一家全国连锁的快捷酒店,灯火通明。亦淅,拖着疲惫的身子推门走了进去。
沦落在外,无家可归,住酒店算是最佳的选择。
方亦淅甫一进房,直接仰倒在chuáng。勉勉qiángqiáng脱了外套,钻入被子里——全身发冷,头昏脑胀,身上软得像滩泥。喉间gān渴得要命,咽一口吐沫,也能感到嘶嘶啦啦的疼。
这下子,他反应过来,由于自己的一时任xing,肯定是生病发烧了。
他拽过两chuáng被子,把自己包了个密不透风。暗忖着:不碍乎受了风寒,着了凉。睡上一觉,明天就没事了。自己年轻,底子不差,这点小毛病算不得大事。
不过,很明显这点小毛病并不如他所想那么容易对付,他也的确高估了自己的体质。
等到再次晕晕乎乎qiáng撑开眼皮,体温飙升到形同火炉的程度,可以用来烤红薯了。身体还是瑟索着,如风中败叶。全身上下,jīng气散尽似的拿不出分毫力气。口gān舌燥地想接杯水喝,挪动一下手臂,亦累得气喘吁吁。
这是,要报废的节奏吗?
亦淅猛地认识到了事qíng的严重xing。这个病,十有□□不可能随便会好,自己太大意了。
心底油然而升了一种凄怆:想自己年少力qiáng,风华正盛;会不会这般孤零零地死在酒店里?没人陪伴,没人送别,徒留半生离索。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