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者的蜜糖_作者:何清眠(59)

2017-02-21 何清眠

  他想起了那天在罗马,特莱维喷泉的许愿池前,游人如织,摩肩接踵,男人酸臭的汗水和女人妖娆的香气重叠在一起让他透不过气来。他典型的东方少年修长的身材与高大的西方人比起来简直太瘦弱了,根本挤不到前面去。而林秦就用自己的肩膀和双臂为他撑出一片小小的空间,将他环绕在内。
  他转头对着男人笑了笑,除了感谢,眉眼飞扬间还夹杂着说不出的暧昧qíng意,就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男人同样回报一笑。那种轻松惬意是雍山山从来没有见到过的,让他有种想要吻上去的冲动。
  真后悔呀,那天晚上跟他见最后一面的时候居然是以那样丑恶不堪的样貌。
  他会讨厌我吗?他会觉得一脸放丨dàng地勾引他的我恶心吗?
  他一个人脑补了很多林秦知道他失踪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qíng,等到衣裳都半gān了,等到封闭的门又被打开了,等到血管里的药物起作用了,他才从难以抑制的想象中脱离出来。
  受了伤的指头刚刚被路人脸包扎起来,他只好另外摸索了一小片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碎片继续刻下了第六笔。
  他发现,自己大概比想象中更坚qiáng。
  人毕竟是要在逆境中成长的,不是吗?
  时间对于他来说毫无意义,当他划下第七道刻痕的时候,终于盼来了他的母亲。
  “三三。”
  随着敞开的门,姿态端庄优雅的妇人走了进来,虽然只叫了他的名字,就再未开过口。
  这对于渴求太久的雍山山来说实在是太奢侈了。黯淡的眼睛渐渐恢复最初的黑亮,但他仍旧蜷缩在角落里不敢上前,怕眼前这个人依然是他的幻觉。
  直到那只温暖的手真真切切地落在他的额头上,他忽的流下泪来,如同十八年前刚刚出生的时候,哭得不能自已。
  是真的。
  不是幻觉。
  他急切地拉住母亲的手,想要问她是不是也被抓来了,有没有受伤,肚子饿不饿,他还想给她说自己还可以坚持,一定会保护好她的,最后全都在母亲安抚xing的笑容里偃旗息鼓。
  两人什么话也没说,相互依偎着。
  路人脸出现在门口。
  雍山山感到惶恐——母亲又要走了。
  王芫摸摸他的头发,站起身的姿态依旧优雅。
  “妈、妈妈……”雍山山茫然无措,有什么东西在王芫转头的瞬间从她的眼角闪过,快到他难以捕捉。
  王芫顿了一下,回头冲他露出一个温婉的笑。
  只是笑中还掩藏着别的什么,雍山山混沌的脑袋分辨不出。但这个笑令他安心,让他觉得他舍弃尊严注she药水的行为是对的,是可取的,是值得的。
  他大概已经分辨不出是对是错,整天浑浑噩噩地被真实与幻觉玩弄于鼓掌之中。路人脸拿来注she器时,他就把胳膊伸出去;光头男对着他的脸纾解yù丨望时,他就麻木地闭上眼睛;只有王芫来陪他的时候,他才会有一丝鲜活气。
  雍山山生了锈的大脑不能去思考王芫的出现是否合理。
  摸着十几道凹槽,雍山山像个得了糖果的小孩,偷偷地笑了一下。
  雍山山回来之后一直在昏睡中,清醒的时间很少,但检查之后又查不出什么问题。
  林秦怕雍山山一旦醒了找不到他会发疯,于是尽可能地把所有能拿回家的工作都带回来做。
  雍家人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他也不太在意。
  从雍山山忘记他开始,他以为他们俩再也不会有破镜重圆的那一天。于是他想尽一切办法想要从这场感qíng里脱身。
  酒jīng,夜店,心理医生。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qiáng了。
  但那句话怎么说的。
  后来,我遇见的每个人都像你。
  眼睛像你,嘴巴像你,侧脸像你,背影像你。
  电视里流泪的演员,楼梯口玩闹的少年,擦肩而过的路人或者恍惚之间的幻觉。
  还有厚厚一叠,锁在抽屉里舍不得丢的照片。
  医生半开玩笑地对他说,没有时间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就再加一倍的时间。
  但他潜意识还是不想忘吧,不然又怎么会仍旧选择留在B市工作呢?大概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家伙,越是得不到,越是难以忘怀,嘴上说着要重新开始,手心里还牢牢攥着纪念的信物。
  他这样一个凡夫俗子,定然也不例外。
  林秦揉了揉眉心,放下笔电,坐在chuáng边,俯下身,鼻尖轻轻磨蹭着chuáng上那人酣睡的脸颊。
  “快点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