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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这个地方犹如一个大染坊,人一旦掉进去,捞出来之后绝不会比以前更干净。
我也曾听说过这个染房里的潜规则、龌龊和肮脏。比方说如同动物般的领地划分,恶俗的弱肉强食关系,以及混乱的性交。
好在我住的那一间还不算太糟糕,同室的几个人并非什么十恶不赦之徒,对我也没有多加为难。有个年级较大的中年男人还好心地提醒我早上放风时要回避哪几个人,千万不能说哪些话,以及个别要注意的问题。
“忍字心头一把刀,兄弟,你才刚进来,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就老老实实挨着这把刀吧。”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做了个总结。
我朝他笑了笑以示感激,心里却在盘算着按自己的性子究竟能够隐忍多久。
在这个社会上摸爬滚打,不学会忍耐是活不下去。以前我锦衣玉食,不懂得这个道理,现在我明白了,可明白是一回事,能适应并付诸实践又是另一回事。
我不知道自己能容忍这把刀子在自己心尖儿上磨多久。
“0381444,出来。”
狱警叫我的时候,正是早晨六点多,过不了多久就要去光地集合,我认真记着大叔告诉我的入狱生存守则,正为什么南派北派而头痛,突然听得监狱铁门哐当一响,狱警站在半敞的栅门后:“你,收拾东西,立刻和我去东大门。”
我愣了愣,不知所措地望向室友大叔。
室友大叔显然也没见过这种情况,也是一脸迷惑地看着我。
我有些不安地问狱警:“……请问…呃,请问…我有……做错什么事吗?”
“错事?”这位年轻的狱警挑起眉毛,看了我老半天才说,“……不。是有人对你进行了保释。”
我跟在狱警后面亦步亦趋,心里七上八下的,思绪更是一团糟糕。我问狱警是什么人保释了我,他说他只是负责来领人的,具体的不知道。
“大概是你亲戚的吧,反正是个男的,看上去二十出头,你有没有关系特别铁的兄弟?”
我摇了摇头。兄弟?开什么玩笑,我唯一的姐姐都对我失望透顶,飞往美利坚一去不复返了,我还能指望什么兄弟?
可是在号子里蹲了才一晚上,竟然就有人来保释。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是哪个良心未泯的亲戚还愿意伸手拉我一把。
跟着狱警走到剥了油漆的森严大铁门前时,我才看到站在黑色宾利前的那个高大男人。
顿时就有种晕眩窒息的感觉,几乎连气都透不过来。
竟然是……程维。
竟然是程维!
我呆呆愣在原地,他穿着考究笔挺的西装,安静地站在车边看着我。
我躲了他这么多天,怕了这么多天,避了这么多天。最后还是以这种狼狈到令人心寒的姿态,无处可逃地,傻傻地站在他面前。
站在他,平静冷淡的目光之下。
年轻的狱警不轻不重地推了我一下,在后面提醒我:“愣着干什么?他就是你的保释人。特地来接你的,还不过去?”
“……”我脑袋还是一阵一阵抽痛得厉害,供血不足般晕眩着。和程维四目相交的一瞬间,我突然有了种非常荒唐可笑的想法,我想要拔腿就跑,哪怕跑回监狱里继续蹲着,也不要再见到他。
可是我知道这不现实。
顿了顿,我只能硬着头皮,慢慢吞吞朝他走了过去。而他就那么站着,冷淡而安静地注视着步履缓慢的我。
在L城的那几年,我常常会梦见我们再次相遇的场景。总觉得我们可以一步一步向对方走去,最后面对面站着,仿佛中间不再隔有纷纷扰扰的四年时间。
可是现在我站在他面前,却没有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有缩短,反而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漫长。
他好像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一米八七左右的身高,宽肩窄腰,深邃立体的精致脸庞比以前更加细腻漂亮,紧绷的皮肤在阳光下简直像初雪般会泛着朦胧的一层细光。淡薄的唇抿着,脸上是我所熟悉的那种冷酷神态。
然而更多的,却是他眼中,我从未见过的漠然与平淡。
“……上车吧。”
程维看了我一眼,替我拉开车门,一言不发地侧身进了驾驶座。
一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程维是个什么心态,我当时并不知道。而我却是因为想说的实在太多,堵在喉咙口,反而一句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