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采只是笑著看著他,明暗jiāo替之中,他的脸好似雕塑,眼睛更是勾魂摄魄,连谢明朗都不敢多看。只听言采慢条斯理地说:「你第一次见我,我在你眼里不就已经是满脸藏不住的皱纹了吗。要嫌弃也稍微晚了一点。」
「晚是不晚。再说那个时候你什麽样子和我也没关系。不过既然你也觉得了,那就老得再慢一些吧。」谢明朗忍住笑,「去找点童子血什麽的。」
第二天谢明朗睡过头了,而且更难得的是,当他醒来之后,发觉言采早已经醒了。
他不疾不徐地起来梳洗,刚打开卧室的门,就听见言採用不小的声音吼了一句什麽,然后就是声音又戛然而止,显然是单方面挂了电话。印象中言采何曾有过这样的失态,谢明朗吃惊地加快脚步,下到一楼客厅,果然见言采蹙著眉头脸色铁青握著手机坐在沙发上,见到谢明朗朝他走来,面色也不见丝毫和缓。
「这是怎麽了?」
言采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开始还有点咬牙切齿,但真的开口之后又冷静下来。他冷淡地说:「陆长宁打电话来,要我假期结束之后回去补拍镜头。」
谢明朗一愣,没怎麽想介面:「差不多两个礼拜了,提早一两天回去也没什麽……」
言采yīn沉地打断他,异常平静:「他已经把片子剪出样片来了,但是製片方说要改结局。」
「哦……」谢明朗没料到是这个,一时不知道怎麽接话,过了一刻勉qiáng用比较轻快的语气说,「新结局是什麽?」
「愚蠢得很。」
「总不至于写苏醒选择回头,回到编剧身边去,皆大欢喜吧。」
言采抬眼,目光bī人:「你哪里看的剧本?」
这口气也是从未有过的严苛。事已至此,谢明朗无意隐瞒,坐在言采对面的沙发上,说:「卫可借我的。大纲和全剧本都读过了。」
言采再没看他,无动于衷一般。这种疏离的气氛让谢明朗很不习惯,但心里却又隐约庆幸可以借著外力来和言采谈一谈这部戏。他整理一下思绪,问:「新结局是什麽?是谁死了?编剧还是苏醒?」
这时言采已经在冷笑了:「苏醒。」
「真是狗血剧qíng。」
「很蠢。」言采冷淡地下著考语。他忽然站起来,对谢明朗说,「我去打几个电话。」
说完言采走到另外一间房间阖上房门打电话。谢明朗依然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即使隔著一道门,言采那激烈的口气还是隐约可闻,谢明朗静静听了一会儿,找到自己的相机,出门去了。
他回来已经是傍晚,之前为了拍河里的野鸭子穿过一片芦苇丛,结果不小心划伤了手臂。虽然血早就止住,但衬衣的袖口上的血迹始终有点触目惊心。远远的谢明朗看见言采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抽烟,一直在出神,直到谢明朗走得很近了,才察觉到他的存在。
谢明朗抬起头来,忍著夕阳的馀晖想要看清言采。言采的脸在夕阳中像是彻底笼罩在yīn影之下,他只听得见他的声音:「我想我们可能要提早几天结束假期了。」
谢明朗毫不惊讶:「今晚动身吗?」
包扎好伤口之后两个人出发,一路上很静,月亮已经缺了,但是依然很亮,照在乡间的路上,和路灯一道,把并不宽阔的道路染得隐隐发亮。谢明朗看著窗外,田地都黑黔黔的,丘陵也黑黔黔的,稀疏的火光远在路的尽头。
「你说服导演和製片了?」
「目前没有。」
谢明朗沉默。在车子拐上高速之后,才再度开口:「改动这个结局,对你来说真的这麽难以忍受吗?」
「这不算一个好剧本,但改了之后肯定更糟。」言采正视前面,「我贡献了这个片子的一部分,我不想毁了它。」
谢明朗轻声应道:「是啊,你一直在里面。」
这次言采转过脸来,夜色下神色是某种面对极大的荒谬反而得以彻底从容应对的平和,有一刻谢明朗甚至觉得他笑了,只是那笑容进不到眼睛里:「你这本剧本白读了。你什麽也不知道。」
「我能知道什麽。」谢明朗索xing转开脸去。
当言采又一次熟练地转换话题的时候,谢明朗忍无可忍地打断他说:「如果你觉得没办法得体地结束上一个话题,那就安静地让它们慢慢过去好了。」
「你有没有想过个人影展的事qíng?你觉得现在是时候了吗?」言采不理他,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