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受过太多的罪,很多你们根本无从想象。去缅甸时他才20岁,跟你俩一般年纪。”
“我们在后方,看着他孤立无援,却不能伸出援手。看着他一次次与死亡擦身而过,身体上遍体鳞伤,jīng神上几近崩溃。”
“他得像一个真正的毒枭,和他们一样铁石心肠,残忍嗜血。”
“这些年他传回的每一个qíng报都沾着很多人血。他自己的,敌人的,还有战友的。”
“我能为他做的太少,只能如他所愿,尽力保你平安。”尹建锋摇着头苦笑,“但你偏偏不领他的qíng,像他当初一样,削尖了脑袋往特种部队里钻。”
宁城摁住突突直跳的额角,眉峰紧拧在一起。手心冰凉,似乎冻住的血液在那里戳出一个个破口,沁出一片湿淋。
他摇摇yù坠地站着,不知靠着什么才稳住越来越沉的身体。
尹建锋顿了好一阵,眼中浮出长辈般隐忍的慈爱,只是那道光瞬息间便暗淡下去。他以一种近似咬碎牙根的声音道:“这12年来,我早就做好了接受他牺牲消息的准备,但这一刻当真到来时,我……”
宁城忽然抬起头,目光如炬地望向尹建锋,艰难地开口道:“刚才的电话是说……说他……”
辗转难言,不过“死”之一字。
尹建锋捂住额头摇了摇,“没有确切消息。他失踪了。”
“怎么会失踪?为什么没有人保护他?”尹天qíng绪突然失控,血红着一双眼喊道:“他不是最重要的卧底吗?你们发起行动之前难道不考虑他的安危?”
宁城嘴唇轻微嚅动,眼中是比尹天更加安静却更加凌厉的不解。
尹建锋凝视着两个反应看似截然不同的年轻人,叹息道:“行为并未按原计划进行,风声走漏,只能提前。”
“我们的战士只来得及救出几名被他囚禁了数年的同僚。”
言至此,屋里传出一阵压抑的抽泣。
洛枫抓着额发,身子下方的地板上,是黯然滑落的眼泪。
宁珏手上沾着无数人的血,却在千钧一发的关头,竭尽全力保护着尚能保护的战友。
他本是能够顺利脱身的。
如果他没有心软“留下”兄弟部队的战友,没有将生路赠与别人。
尹天眼眸一闪,慌忙仰面将眼眶睁到最大。如果慢一秒,泪水就会奔涌落下。
他想起梦里见到的西装革履的宁珏,如果那时没有忽然醒来,他也许会听到最喜欢的哥哥笑着唤他——“小天。”
就像12年前一样。
他缓下一口气,喉结却抽得厉害,半晌才哽咽着道:“失踪了又怎样?失踪了就不去救了吗?”
掉落的茶叶已经完全凉了下来,无声无息的,颜色渐深,像已经gān涸发黑的血液。
尹建锋压抑着满腔愤懑,说出自己都无法接受的解释——“他已经bào露了,很可能在努卡手上。我们的战士现在已经全部撤回,总部在评估之后认为没有营救他的必要了。”
宁城声音沙哑,目中凶光沉沉,愤怒得像一头被抢走猎物的野shòu,一字一顿,“什么叫没有必要?”
尹建锋一怔,碰触到宁城的目光时,只觉浑身泛冷,几秒后才回过神来,黯然道:“他还活着的可能xing已经很小了,我们……总部的特种兵伤亡惨重,说是成功抓获了毒枭,实际上是一场血与命堆出来的惨胜。”
“不是兄弟们不想救他。”尹建锋闭上眼,关住眼中浓重的悲戚,哑声道:“实在是无法再用一场惨胜去接回一个几乎已经确认牺牲的卧底了。”
沉默在并不宽敞的房间回dàng,撞出一声声悲壮的空鸣。片刻,尹天猛然抬起头,以从未有过的专注望进尹建锋的眼底,像一个普通士兵般喊道:“首长。”
尹建锋抬眼,与尹天对视的瞬间,心跳没由来地一顿。
尹天站得笔直,掷地有声地说:“首长,我申请前往缅北!”
宁城倏然回头,望向尹天的目光明灭闪烁。
洛枫站起身来,颤声道:“你说什么?”
尹天充耳不闻,仍旧坚定地看着尹建锋,“首长,我也是特种兵,我申请前往缅北,带回宁珏!”
尹建锋张了张嘴,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有一种被尹天那灼灼目光刺得流泪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