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叫他无时无刻地想著那个不应该想的人呢?
痛苦终於稍稍减退,知觉恢复过来,他忽然敏锐地察觉到,房中除了他以外还有别人。淩谦顿时警惕起来,把眼睛睁开一条fèng,借助对面的镜子来做观察。
镜子里映出来的身影,却是他此刻最不想看见的那一位。
“啊?妈妈,你什麼时候进来的?”淩谦转过头,微笑著问,一面在暗地里痛骂自己是头没脑子的猪,刚刚捧著头急急忙忙进来,居然忘记锁门了。
显然,淩夫人被自己无意间看见的一幕给吓到了。
她的脚有些发软,听见儿子语气神态正常到极点的问话,她脸上现出某种茫然而不安的表qíng,慢慢地走过去,却没有首先去看淩谦,而是走向放著治疗盒的桌面。
“这是什麼?”她拿起一支针剂。
“药物。”淩谦身上药效未过,浑身痛得像骨头被打碎了,表面上还是一脸轻松地回答。
看见儿子如此不在乎的样子,做母亲的忽然激动起来。
“为什麼你要用这种东西?刚才你就是用了它吗?这种反应……这明显是对人体有副作用的治疗啊!”
“副作用也不是很大,所有的神经药剂都会有一点副作用啊。”
“淩谦!你这孩子……”淩夫人的眼眶一下红了,“想气死妈妈吗?这样对待自己的身体。”
“妈妈,我也不想啊。我也有听妈妈的话去看医生,麦克还没回来,只能让别的有名的医生检查,结果,那群废物只说是某种不知道成因的阻隔症状,对於治疗根本就束手无策。为了不再头疼和无端呕吐,我只能暂时用这种治疗方法。”淩谦一脸无辜地解释。
“头疼和呕吐,还是很严重吗?你不是说去了椰林星度假后,状况好了很多?”
淩谦犀利地注意到,淩夫人的脸色隐隐有变。
本来打算继续说些让母亲宽心的安慰之词,话到嘴边,却忽然心里一动,改成了其他的话,“那样回答只是为了让妈妈不要担心,其实呢,状况现在是越来越糟了。也不知道为什麼,一见到哥哥,就会心烦,头疼,想吐,身体就像要碎掉一样,心也像要碎掉一样。”
淩夫人半天没说话。
后来,才迟疑地说,“你大概……是心里排斥淩卫吧。那不如再去椰林星休养,或者去别的地方也行。不见面了,你的身体也会好一点。”
“完全不可行!”淩谦说,“不见面,状况只会恶化。我去了椰林星后,只要一想到哥哥,一想到和哥哥有关的事,就会受不了,难受到差点死掉。妈妈你知道我在没有人的地方痛得晕过去多少次吗?每次我都以为自己会这样不被人知晓地死掉。为什麼会变成这样?”
他顿了一下,用认真的语气说,“如果我再次死去,我想和妈妈说,不要用任何方法让我再回来,因为就算我重生也还是一样痛苦。淩涵说我并不是他亲哥哥,只是一个复制人,他说的也不算全错。因为,即使是我自己,有时候也会觉得,现在这个无法控制自己感觉的淩谦,并不是原来的淩谦。也许,我归根到底,只是一个适合被人道毁灭的复制人吧。”
“不!不是的!”淩夫人的脸色苍白,彷佛全身的血一下子被抽乾了。
她一把将儿子拉过来,用瘦弱的手臂圈住他,彷佛害怕他下一刻就消失在自己面前。他曾经消失过,也像这样,不久前还意气风发地微笑著,然后连个招呼也没有打,就消散在她根本无法想像的第五空间的bào风中。
水华星改变了淩家,也改变了她。
她领悟到,纵然是她以为无比qiáng大的,能天长地久的东西,只要命运一个促狭的回眸,就能分崩离析。
就如她的丈夫,如此qiáng大,如此坚忍,终是一去不回。
永远地失去,永远地不再能相望、相拥,甚至连一句原谅的话都不能再有,不是她原谅他,而是希望他原谅她,被他尽心尽力地爱护了这些年,她却在最后关头让他带著遗憾踏上征途。
她知道,在分别那天,丈夫希望从她嘴里听到什麼。
为什麼,她却倔qiáng地没有说?
今天呢?今天她还要坚持下去吗?为了让淩谦和养子保持距离而暗地里做的事,到底是要倔qiáng地坚持到底,还是在儿子面前坦白,bào露自己不堪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