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教授跟进厨房,讨好地说:“今天特意去买了些东西,怕你来了没用的。你喜欢用不粘锅,我买了一套,大的小的,总共四个,意大利产的。还有电饭锅,是你喜欢的牌子。米也是泰国香米,你说过这种米最好吃。酱油我忘了你喜欢哪种了,就随便拎了一小瓶,你今天告诉我牌子了我明天再去买。西瓜我使劲按了的,很硬,肯定新鲜 — ”
不知道为什么,陈霭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想哭,连忙背过身去,拿了电饭锅去装米煮饭。
滕教授还在表功,继续展示自己购买的物品,每样东西的介绍词几乎都是“你喜欢这种”“这种是你喜欢的”“你说过 — ”之类。
在一片“你喜欢”当中,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劝滕教授回家去,就给自己找了个借口:现在说话不方便,怕滕伯伯听见,还是待会吃过饭,把滕教授约到外面去说吧。于是她专心致志做饭做菜,只字不提劝滕教授回家的事。
饭做好之后,她才发现滕教授还没买餐桌椅,没地方吃饭,她只好在客厅里摆出一个大书堆,三个小书堆,大的做饭桌,小的做椅子,三个人坐在书堆上吃饭,吃得滕教授心疼肚疼,生怕有谁把他的书搞脏了。
滕伯伯似乎很能随遇而安,坐在书堆上,边吃饭边看电视,很小的一个旧电视机,放的是英语的节目,也不知道滕伯伯能看懂多少,但滕伯伯似乎不比以前的享受程度低,很可能没儿媳管了,还觉得更加自由。
吃过饭,滕教授说:“爸爸,你把碗洗一下,我送陈大夫回家 — ”到了外面,滕教授说,“没几步路,我们不开车,走过去吧 — ”
于是两人沿着林荫路往陈霭家走,滕教授问:“你去过我家了吧?”
“嗯,你怎么知道?”
“两个孩子 —- 还好吧?”
陈霭赶紧打“孩子牌”:“嗯,就是 — 很舍不得你 — ”
“昨天搬最后一趟的时候,正好赶上他们两个放学 — 本来很早就开始搬了,就是想 — 赶在他们放学之前 —- 搬完 — 但是没想到 — 书 — 太多了 —- 搬到他们放学还没搬完 —- 两个人一见我 —- ”
滕教授没往下说,脸也扭到一边去,仿佛在数路边总共长着几棵树似的。陈霭眼前浮现出一个凄惨的画面:两个孩子抱着爸爸的腿,恳求爸爸 Don’t leave !(不要走),爸爸也是泪流满面,但还是狠了狠心,挣脱了孩子的牵绊,坐进了驾驶室。两个孩子跑到爸爸的车前,躺在地上,誓死不让爸爸的车开过,爸爸伏倒在方向盘上恸哭 —
这个画面把她搞得泪眼婆娑,急忙把脸转向一边,一直等到自己比较平静了,才劝说道:“我说 — 你 — 还是 — 回去吧 — 看在孩子的份上 —- ”
滕教授没答话,仍然望着路边的一棵棵大树。不知不觉之中,两人已经走到陈霭的公寓后墙那里了,滕教授嘶哑地说:“我们找个地方坐会吧 —- ”
两人又往回走,走到一个小湖边,看见湖边有几张饱经风霜的长条椅子,说不出颜色的那种,两人沧桑地坐下,陈霭老实坦白说:“王老师叫我来劝劝你 — ”
“劝什么?”
“劝你回去,劝你不要跟她离婚 — ”
滕教授沉默了一阵,说:“你觉得我应该不应该跟她离婚?”
“我觉得 — 为了孩子,还是不要离婚 — ”
“我就是为了孩子,才决定跟她离婚。像我们这样吵吵闹闹,对孩子有什么好处?”
“那你们就争取 — 不吵嘛 — ”
“不吵可能吗?她教育孩子的方式很 — 原始,题海战术,死记硬背,形式主义,每天都给孩子布置一大堆家庭作业
,也不管有用没用,就bī着孩子做,不做就打就骂。其实我两个孩子都很聪明,成绩很好,知识面很广,比她广得多,问的问题,她很多都答不上来,哪里用得着她这么胡乱加班加点?练琴也是一样,自己又不懂,又要逞能,总是bī着孩子弹多少多少小时,把孩子学琴的一点兴趣全都搞没了 — ”
“这些问题,你都可以跟她商量着解决 — ”
“怎么商量?她是个听商量的人吗?你跟她商量,她跟你横说,每次都是以吵闹告终。我一直都是准备等到两个孩子读大学了再离婚的,但她把我bī得走投无路。那天的事,你也亲眼看见了,她就是那样的闹法,不可理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