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这样无害的青年_作者:微笑的猫(86)

2016-12-10 微笑的猫

  我问他好好的怎么会跑去搞这行,他深沉地吐个烟圈说:“这世道,法律斗不过封建迷信,法律不金贵,迷信也不都是十恶不赦。”

  我夸他是哲学家,他慨然地引我为知己,勾肩搭背说事完以后一定请我吃饭。阿朱打岔说:“桃儿没那个福气,从来是吃人一顿饭,赔人半条命,明天一早咱们就得上路,都睡了吧。”

  我看核儿和徐真人也睡了,便点点头。文胖坚持再抽了两根烟,跑过来和我咬耳朵说:“这高个儿小子不一般,是个厉害角色。”

  我问:“谁?阿朱?”

  “嗯!”文胖说。

  你的眼神可真够好的,潘巧云都让你看成王宝钏了,他那筋ròu脑袋只要再聪明半分,我们之间就不是这个现状了,要么他被我吓神经了,要么我主动出家当了和尚。

  我倾向于后者,因为大多数艺术家都比较悲观当然也有例外,比如革命画家、革命剧作家、革命作曲家、革命书法家、革命表演艺术家,革命音乐家,革命木匠、革命漆匠、革命水管工,革命道士、革命尼姑、革命和尚……我都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我们就出发了,分两辆车,文胖的皮卡拉着老吴和棺材,老吴的破丰田坐着我们四个阿朱会开车,给我们当司机。老吴口中的XY村是个连导航上都找不到的鬼地方,他引着文胖在前面开,我们四个随后,两辆车在山沟里越走越深,四周的景色也越发僻静,翠绿而起伏的山峦环绕四周,感觉就似被一妖人直接引入了盘丝dòng。

  大约走了五个小时才到了目的地,老吴的诸亲眷都在村口等着。

  见了我们的车,人群开始放声大哭,有的哭“姐姐哎”,有的哭“姑姑哎”,有的哭“舅妈哎",紧接着老太太的外甥、侄子们蜂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抬棺材,老吴一溜儿七个舅舅,个个jīng神矍铄,把我们几个押解下车,二话不说给戴了孙子孝。

  孙子孝不是好戴的,戴了是要磕头哭灵的。

  说回来都怪老吴,这么多年了,也没想到和邵丽明生个孩子,末了还得找几个学生凑数。我们私下里分了个工,我专门管钱,阿朱跟着文胖跑腿,核儿跟着七舅跑腿,徐真人平时就有重复无意义动作的习惯,所以一直陪着老吴磕头。

  老吴还经常偷懒,徐真人倒是不折不扣地磕头。我问他:“你脑袋里在想什么呢?”

  他说:“我的毕业论文有题目了——《何为美,鲜血、神秘与死亡)。”

  我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想。灵堂布置在老吴家二十年没人住的旧屋里,顶上一半有瓦,一半没瓦。东边的山墙也塌得差不多了,屋内光影斑驳,花圈堆叠,烟雾缭绕,地上铺满了huáng纸,花哨的棺材被简易地架在门板上,里面躺着被文胖整得面色如生的老太太,银装素裹的男女号哭着如游魂般来去,这仿佛是一场由莫奈营造的奇幻梦境。

  我真恨我们学校,专门收一堆疯子。

  阿朱来找我,说是厨师来了。按照老吴家乡的规矩,办丧事必须摆三天的宴席请全村来吃。我瞧眼前这人既矮又胖,一脸烟火气,是典型的厨子模样。可惜他比看上去厉害许多,他伸出一只爪子,前后扬了扬说:“五百一桌。”

  我找到七舅问要多少桌,七舅掐指一算:每次上桌。我转身差点给厨子跪下了,大爷,我只有三万块钱呐!

  厨子和蔼地说:“小伙子,三天的宴席其实只有四顿饭。你看,你们今天下午才到,中午那顿就省了。明天的早饭是不用摆的,到了后天,吃过中饭就下葬,丧事也就结束了。”

  “那五百……”

  “也不贵。”厨子说,“从桌椅板凳到锅碗瓢盆、筷勺,从买菜、洗菜、烧菜到摆台、刷锅洗碗,从颠勺的、洗碗的到跑菜的,我们一手抓到底,一以贯之,全然不用你们主人家cao心。

  “行了,就你了。”阿朱说。

  我不同意,我拉他到一边说:“你到底认真想了没有啊?五百块呐!这深山老林的。”

  阿朱说:“正因为深山老林才要让他弄,否则你上哪儿买菜去?还有,别老在乎什么钱不钱的,老吴在这儿呢,钱花完了再问他要啊,他不给就打他啊。你这人就是实诚。”

  我望着阿朱,仿佛从来没认识过他,阿朱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