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眶发热,鼻子发酸,脑袋嗡嗡作响,装满无数只蜜蜂。它们用毒针刺我的眼睛,刺我的鼻子,刺我的耳膜,让我流下滚烫而浑浊的液体。这不是泪水,只是浑浊的汗水而已,我确信是这样。
我迅速转过身,用手背抹了一把脸,正要走出去……
“祁沐风,请你走吧……”她在说什么,我有没有听错?我立刻转过身,看到祁沐风同样惊讶的表qíng。
“筱乔……”
她抬起头,望着他,眼底凝聚着泪光般的清澈,却有一抹坚定,“这么久以来,谢谢你……谢谢你给我工作,谢谢你帮我要回父亲的骨灰,谢谢你帮我完成心愿,将我父母合葬在一起。还有……”她停顿了一下,却又垂下头,艰涩地说着,每一个字都仿佛是绞在心上,“昨天晚上,谢谢你为我庆祝生日……我想,我不再欠你什么了。所以,现在……请你离开。”
她转过脸,看着我的眼睛,“曜,带我走……”
我楞住了,世界突然静了下来,所有的喧嚣邈若山河。只听见一个声音,凄楚而脆弱。那声音对我说,带我走,带我走……
她哭了,我的心碎了。
我走过去,推开祁沐风,不顾一切地抱起她,如同抱着我整个的生命。我的眼泪落在她的脸上,她的眼泪落进我的手里,我们的眼泪纷纷破裂成透明颓败的花瓣。
我把下巴贴在她额头上,对她说:
“筱乔,我们走,我带你回家……”
她轻轻点了点头,把脸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对她说,筱乔,我带你回家。可是,我们的家……在哪儿?
19
19、十九、筱乔 …
2007年 8月17日雨
上海今年的雨季似乎特别的漫长,已经八月了,依然是yīn雨连连。
我站在窗前,手里捧着一杯温水。一边喝,一边看蒙蒙细雨中的城市。连绵的雨水让高耸错立的石头森林变得孤高清冷,宛如看尽纸醉金迷、浮华世事的风尘女子,铅华尽洗,归于平静。
“怎么起得这么早?”他从身后抱着我。
“睡不着,想看看太阳,却忘记了,这个城市……是看不到太阳的。”
他亲了亲我的肩膀:“怎么没有?如果明天不下雨,我们就去山顶看日出,然后……”
“曜……”我打断了他,转过身看着他的脸,“你留在我这里很久了,家里……要不要紧?”
“你别管那些,什么都不要管……”
他没再说什么,只顾低头吻我。他的气息很混乱,这是一个不知归宿的吻,苍白而空虚。这些日子,我们不想说话的时候就亲吻彼此的身体。
有时我也会跟他讨论一下关于死亡的话题,比如我会在一个很不合适宜的时候问他,
死亡究竟是什么?
记得一本上说过,死亡是真相,突破一切虚假的繁荣。它终会让你明白,你如何看待自己,别人如何看待你,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让时间如水般从指间的fèng隙里流落,你要知道自己将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应该如何生活。
所以我对他说,死亡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死去。
他每次听我这么说,都会很紧张,却又不愿表露出来。只是笑着对我说,他要检查一下我最近都在看什么书,然后把那些荼毒我神经的书统统烧掉。
他说,是那些文字在谋杀我。但是我们心里都明白,谋杀我的不是文字,而是疾病。
他最近总是求我不要再胡思乱想,他已经托人在为我寻找合适的肝脏。他要我相信他,他说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彼此支撑着活下去。
我笑着说我相信,在他没放弃之前,我一定好好活下去。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不免黯然。
曜看问题向来清醒,他说,那是因为他不喜欢自欺。以前就觉得了,他总是带着功利的眼光来看世界,这样固然透彻,可是未免过于yīn暗。
他确实从不自欺,也从不仁慈。生意场上向来jīng明qiánggān,杀伐决断。我最喜欢看他做决定的样子,不容置疑的手势,略略挑起的眉梢,真正的王者风范。
有时觉得,世界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五光十色的游乐场。他是个天生的游戏高手,以玩乐的心态游戏人间,就能达到旁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天赋的才华令人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