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对面安静下来,我就走进去把筋疲力尽的文昭扶到另外一个gān净的房间,用药水将他手上的伤口清理gān净,再用纱布包好,哄着他慢慢闭上眼睛。
然后不管多晚,多累,我都会把那间屋子清理gān净,把家具重新摆好。因为我要让他醒来之后,看到一个gān净整齐的环境,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
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他的痛苦还要延续多久?我们是不是一辈子都要呆在这里?过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
我只知道,明天的太阳还会升起来,我们的日子还要继续。他还是会痛苦,还是会难受,还是要吃那些大大小小的药片,还是会砸东西,甚至会失去理智开始骂我,打我。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重要的是,我希望他好起来,他也一定会好起来。
每天早上,当我抱着文昭,看着初升的太阳,我都深深地感觉到,除去那些老天安排的出身和与生俱来的差距,原来我们真的没什么不同。
我们小时候需要吃饭和穿衣,需要学习和成长,需要爱护和温暖。长大之后,我们懂得了yù望,也学会了爱、坚持、责任、勇气和痛苦。
当我把这些话说给文昭听的时候,他已经虚弱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像个孩子一样蜷缩在我身边。我说什么,他就静静地听着,听完之后轻轻地点头。
他已经什么都吃不下去了,可是为了维持仅有的那一点体力,他又不能不吃东西。我无法想象,当吃饭也变成一种折磨的时候,他还有什么痛苦是不能承受的?
可是,当我第一次看到他忍不住恶心,把刚吃进去的食物吐在chuáng单上,那种羞愤又无力的表qíng时,我那颗痛到麻木的心已经分辨不出是什么感觉。我只是难受,难受得无以复加,难受得不知所措,难受得想哭,却又不敢哭。
所幸的是,这种痛苦已经无法折磨他太久。因为药力很快又会发作,他再怎么要面子,再怎么不愿意服输,也只能像头受伤的小动物靠在我怀里一阵阵抽搐,紧紧抓着我的手,好像那是唯一可以挽救他的稻糙。
每到这个时候,他会用仅有的力气,小声哀求道:“小夏,跟我说话,跟我说说话……”
第一次听他这样说的时候,我又急又傻地问:“你要我说什么?你想听什么?”
他把脸埋在我怀里,声音却像刚学说话的婴儿,又低又小,模糊不清。我贴在他唇边,才听到他在说:“跟我说说我们的未来,假的也……”
我捂住自己的嘴,qiáng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摸着他已经瘦得硌手的肩胛骨,点点头,“好,这有什么难的……我最会讲故事了,我说给你听。”
我抱着文昭,微凉的手心贴着他的侧脸,看着落地窗外慢慢飘零的秋叶,还有树叶fèng隙间那一点点微光,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也像窗外的秋色一样朦胧。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我的声音也可以这样动听。可是因为太过美好,从我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那么不真实。
“等你好了,我们就离开这儿,到新西兰去开农场,你不是很喜欢新西兰吗?听说那里的天空很蓝,阳光也很好,冬天也不会太冷。没有明显的雨季,所以全年都会下些小雨。我记得你说过,你最喜欢那种不冷不热,带点微微小雨的天气。我们买一个小小的庄园,在园子里种一些蔬菜和水果,养些小猫小狗。我们还可以养些绵羊,你挤羊奶,我剪羊毛。白天我们就自己下地去gān活,种菜,施肥,照顾那些动物。晚上就关好门,过我们自己的小日子,那是文昭跟楚夏的世界,不需要任何人来打扰。
“我还要在我们的院子前面,种上一大片向日葵。我记得我们以前说过,仙人掌和向日葵都是很好活的植物,我喜欢仙人掌,可是你更喜欢向日葵,你说你喜欢它永远面向阳光,圆圆的样子还特别讨喜,不像仙人掌长得那么丑,刺又太多。这次我听你的,我们就种向日葵,要种得满满一院子都是。以后我们每天看着它们,跟着它们一起面向阳光。”
我凭着自己在网上搜来的信息,随口胡诌出一大堆话。可我越说越无力,我不是一个喜欢做白日梦的女人,也从没幻想过可以到一个那么遥远的国家去生活。
有些人可以轻易就改变他们的人生,我却只能从一个城市迁徙到另外一个城市,从一个荒凉的角落漂流到另外一个荒凉的角落。从哪里来,再回到哪里去,这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