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曾经让我感到恐惧,要知道,从我离开jīng神病院的第一天,我见到的人就是他,把我抱出火海的人是他,为我治病的人是他,问我想死想活的人是他,可以依赖的人也是他。
可韩棠并不是一个温qíng脉脉、礼数周到、让人敢去依赖的男人,尤其是他不怎么说话,冷冷看着你的时候。
我终于明白夏荷当年的感受,这男人qiáng势倨傲,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股压人的气势,他看我的眼神里没有鄙夷,当然也没有同qíng,单单毫无内容的冷硬目光就让我局促不安,本就寄人篱下,无依无傍,连看他一眼都觉得呼吸困难,更别说提什么要求,指望他像文昭一样对我体贴周到、耐心十足,那更是痴心妄想。
虽然心里知道不应该这样懦弱地去依附一个人,本来就没什么关系,也没太多深jiāo,你越是依赖,人家越是嫌弃。
可是当一个人经历了太多的磨折,形销骨立,身心俱创,所有的意志和自尊在qiáng大的现实面前都会变得不堪一击,微不足道,看到一根细长的芦苇都恨不能死死抓住,何况是一棵参天大树?
这是一个可悲的事实,那段时间,我真的希望他能来看看我,让我知道这宅子的主人还记得我,这样我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至少可以少遭几回白眼,那些人对我的态度也会好一些。
可是,他却始终没来。
说起来,我要感谢小蓝,她真是一个善良的姑娘,在那段最难熬的日子里,她是唯一关心我的人,给了我极大的安慰。
她每天都为我做可口的饭菜,我那时被药瘾症折磨,每顿饭也就能咽下几口,可她从不敷衍,每次收了餐盘都问我下一顿想吃什么。
韩棠已经很久没有出现,我每天形单影只,痛苦的时候咬着牙不敢出声,实在受不了了开始整日整夜地呻吟,长期面对一个病人会给人带来极大的心理压力,连守卫看我的眼神都开始轻视和不耐,小蓝却从没因我无人问津而怠慢我,自己的活不忙的时候,还过来陪我说说话,给我带几本软皮书,让我jīng神好的时候读着解闷。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
有一天,我靠在门边,对外面的小蓝说:“你以后不要再过来了,饭做好之后,让门口的守卫送。如果我想吃什么,我会告诉他们,让他们通知你。医生说,接下来那一个月是关键阶段,他们会将药量减到最小,直到最后一点都不会再给我。熬得过去我就赢了,熬不过去,我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我不想让你看到我那个样子,真的,我怕你会受不了,我自己也受不了。”
那丫头哇的一声就哭了,从送饭的小门拽住我的手,结结巴巴地说:“小夏姐,你别这么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你不是告诉我,等你好了,咱们一起出去玩吗?我来这边这么久,还没好好看看这里,你答应我的不能不算,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我劝了几句,她还在哭,我叫来守卫,让他们把她带走。
小蓝是哭着走的,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的表qíng,像和我永别一样。那之后,她没再来过。
很多年之后,我曾经问过韩棠这样一个问题,在我最痛苦最难受的那段时间,我被药瘾折磨得完全丧失理智的时候,我有没有做过特别难看、特别丢人的事儿?
他说:“听守卫说,大约有一周的时间,你每天都靠在门边,跟外面的人说话。”
我问他,“我说了什么?”
“你问他们谁有枪,让带枪的那个人一枪打死你,每一天……”
三个月后,我被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从那间“禁闭”房抬了出来。小蓝一直在旁边掉眼泪,嘴里不断念叨着:“谢天谢地,谢天谢地,总算好了……可是,小夏姐,你怎么都变成这样了?”
韩棠站在一边默默看着,等我在二楼的客房里安顿好,他站在我chuáng边,忽然问:“你想要什么?”
我那时很虚弱,费力地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对他说:“我想吃小蓝做的菜,还有……我想养一条小狗。”
一个月之后,我对他说:“我想学泰拳,跟你学。”
晚饭做好了,小蓝上楼叫她的韩生下来吃饭,我负责摆碗筷。
韩棠下楼的时候,我听到外面传来汽车喇叭和引擎声,疑似某人的车正进入大门,我跟韩棠相视一眼,他神色不悦,我赶紧低下头,谁都没说话,坐下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