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街灯,“难怪三年前,你们怎么都不让我走。这件事你也早就知道了,应该是在你堂哥去泰国之前,文昭已经出事了。难为你们瞒了我这么久……三年前,我曾经问过你堂哥,文昭过得怎么样,他对我说,他过得很好,我就真的以为是很好。我以为你堂哥不会骗我,没想到……”
他没有说话,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憋在心里,压得人没法呼吸。我用力喘了几口气,才继续道:“可是,他为什么要把那件事告诉文昭?他明明知道文昭是什么样的个xing,说他一点私心都没有,你信吗?”
我转过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恕一面色凝滞,却一个字都没说。
我怔怔地说:“你也不信,是不是?”
韩棠这个人心思细密,他怎么会不知道,文昭掩藏在冷漠和疏离背后的单纯和笨拙?
都说人心难测,文昭的心思却太容易揣摩。他跟我们不一样,他这一生都活在自己的世界。如果你能走进他的世界,他就对你一点防备都没有,失去了屏障和保护色的文昭,就像一个无依无傍的孩子,一只失去了爪牙的小动物。
十年前我就感觉到,就算没有我,他早晚也会把自己害死。可是看着那样的他,我这个最该害他的人,反而下不去手。
恕一叹了口气,“小夏,一个男人不是肯为你去死,才叫爱你。如果爱你的人都像文昭那样,那谁来保护你?退一步说,如果当年被那些人渣祸害的人真的是你,堂哥又做错了什么?他只是把一个事实的真相,告诉一个应该知道的人。我们脚下的路,都是自己走的,一步一步,最后能得到一个什么结果,从最初决定走哪条路就已经注定了。你没必要把自己跟他绑在一块,你还有那么美好的未来,你还有堂哥……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他会难过一辈子。”
我看着车窗外浓重深沉的夜色,“是,我还有他。七年前,在一家夜总会的包厢里,为了夏荷跟孩子的事,他拿我出气。我一直记得他当时的眼神,满满的,都是厌恶和杀意。如果不是文昭替我求qíng,我早就死了,又哪有今天的楚夏?那次我被凌靖带到山上,受了伤,动不了,也跑不了,只能眼睁睁被他欺rǔ,没有人来救我,也没有人管我,那时候……他又在哪儿?”
恕一默然,我停了一下,继续道:“我不怪他,现实就是这样,总有各种因由的幸与不幸,让我们没法掌握和预料。可是我跟你堂哥说过,我们做人做事,一定要给别人留个余地,别把事qíng做得太绝。就拿他这次被人绑架来说,在他回来的那天,我就知道,这是一个局。他身上的伤,不是被人打的,是他自己撞的。你堂哥不知道,他不在家的时候,我读过一些关于运动损伤方面的书,从瘀伤的形状和位置,再联系那几天的qíng形,我大约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我转过脸,看着满脸惊讶的恕一,苦笑一声,“你看,他把你跟我都骗了,但我没有拆穿他。因为我知道,不是每一个真相都应该被揭穿。如果一个人宁愿伤害自己,也要维护一个谎言,必然有他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不拆穿,不过问,不指责,这就是我留给他的余地。可惜……他没把这样的余地留给我,也没留给文昭。”
恕一默默看着我,片刻后,艰难地开口说:“他不是故意骗你,那个局也不是为你设的。只是事有凑巧,正好赶在你要走的当口。他连我也瞒着,如果不这么做,这个局就没有意义。”
“大祸临头的时候,才能看出每个人最真实的反应,这是你对我说的。我明白,成大事的人,就该不拘小节。经过这件事,我终于领教了你们韩家的铁血家风。可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们韩家人那么qiáng势。文昭一直都有qíng绪病,那件事如果放在你堂哥身上,他顶多难受一阵,那一阵过去了,他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对文昭来说却是死路一条。你堂哥那么jīng明,那个所谓的真相对文昭究竟有多大的杀伤力,难道他真的不懂?”
我茫然地看着窗外一眼望不到边的黑暗,低喃道:“杀人不见血,他太狠了……”恕一僵了僵,紧紧握住我的手,紧张地说:“小夏,你别……”
我苦笑,“别什么?别怨恨你堂哥?我能怨他什么?就算我真的怨他,我又能做什么?”我靠着车窗,喃喃地说:“没有意义,什么都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