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我的眼神太诡异,两个人对视片刻后,凌靖清了清喉咙,低声说:“小夏,你变了。”
我低下头,“是的,我变了。六年了,你也变了,变得更加圆滑世故。”
他笑了一声,“是啊,我们都在变。还记得我堂哥吗?你在我家里见过他的照片,他醒了,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就像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唯一记得的,就是他曾经答应过一个人,他一定会回去。他去了一座滨海城市,天天在一栋青年公寓下面等那个人。已经等了很久,那个人却一直不见人影。”
我看着窗外幽暗的深谷,有点惋惜地说:“告诉你堂哥不用等了,她大约死了。”
“你怎么知道?”凌靖惊讶地问。
我转过脸看着他,“你相信人与人之间是有感应的吗?如果你太过思念一个人,而那个人也同样思念你,她就一定会感觉到。无论隔了多远,无论她走了多少年,无论她活得是否幸福,只要你还在等他,她都能感觉到。如果她感觉不到,那么大概只有一个原因,她死了。又或者,她被人关在某个地方,她回不来。”
他有点动容,“小夏,这六年,你一定吃了很多苦。”
吃苦?听到这两个字,我心里一片惶然。在韩家这六年虽然谈不上“作威作福”,却也说不上吃苦。
我没有吃苦,韩棠是一个就算对自己喜欢的女人再不满,也不会让她吃苦的人,只是会把对她的不满和怨恨……发泄在其他人身上。
见我没有答话,凌靖继续说:“其实我堂哥,凌落川,他见过你。”
“哦?在哪儿?什么时候?”我疑惑地看着他,我见过他堂哥?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十七岁那年,那场围棋比赛,你赢了我们的小堂弟。那天我们是一起去的,我拍了很多你领奖时的照片,他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我说是。他那时还劝我,说我们不合适。他说你面若桃花,心深似海,不像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女孩子。以后长大了,只怕会更厉害,满身都是心眼,不适合当老婆。”
我默默地听着,没想到我跟凌靖的堂哥,在我完全不知qíng的qíng况下,还有这样一段jiāo集。该说这个世界太大?还是太小?
我看着凌靖,若有所思地说:“你堂哥说得半点不差,我们真的不合适。如果你当初听了他的话,你的人生,我的人生,还有那些被我们连累的人,所有人的人生都会太平很多。”
有些人生际遇,不过是一念之间,一步天堂,一步地狱,一步放手,一步执着。
他的眼睛暗了暗,“小夏,你恨我?”
我奇怪地看着他,“难道我不该恨你?你敢说小柔的死,你一点责任都没有?”
他叹了口气,两只手放在桌子上jiāo叠在一起,有点沮丧地说:“当年那件事,是我处理不当。如果我早点把你妹妹带走,或者答应帮她报警,她可能就不会死。这十年,我也不好过。那场变故改变了我们所有人的命运,否则,我们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我没有说话,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凌靖,为什么到了今天你还是不懂?你以为没有小柔的事,我们就一定会在一起?难道你就没想过,就算我先认识的人是你,我也不见得就会爱上你。就算我真的被你的才华和外表吸引,你又怎么知道,在我见到文昭之后,我不会移qíng别恋?”
我握着手上的茶杯,看着里面漂浮的茶叶,“这么多年,你有没有认真想过,我们之间有什么?刻骨铭心的回忆有吗?肆无忌惮的快乐有吗?相依为命的帮衬有吗?我跟文昭相处了四年,我帮他赢过比赛,戒掉过xing瘾症,他为了我几乎毁了自己一辈子。韩棠照顾了我六年,他帮我治病,教我泰拳,我看着他去打比赛,跟他一起经历了他们家族翻天覆地的变革。这六年他最艰难、最风光、最辉煌的日子,都是我陪着他一起走过来的。我跟这两个人一起经历的事,几天几夜都说不完……”
说到这儿,我抬头看他,“可是,我和你之间有什么?除了那些不堪的记忆。你把感qíng想得太容易,如果你真的爱过,你就会明白,比起伤害对方后的内疚,那一时的快乐根本微不足道。”
他一动不动地望着我,忽然扬唇一笑,“好,你这么厌恶我,那韩棠又怎么样?你觉得他就那么可靠?没错,你们是相处了六年。可他不顾你的感受,在泰国跟我合作搞基建工程,你又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