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着鹅毛大雪,恕一抱着我上车,把我放在后座上。我感觉自己的血浸透了坐垫,身下都是黏的,好像躺在一片猩红的糖浆里。
天太冷,路太滑,车子走到一半,就陷进了雪里,前路茫茫,后继无援。那么多次死里逃生,我已经用尽了平生所有的运气,这次连老天都不忍让我继续苟活,连它都来送我一程。
他放弃车子,抱着我在黑暗的山路上一路狂奔。
我又困又冷,模模糊糊地看着他的脸,他满脸都是汗水,或许还有泪水,嘴里不断地说:“小夏,你别死……那么多苦你都挨过来了,你别死,我求你别死!”
那声音断断续续,悲悲切切,忽远忽近,然后他脚下一滑,整个人跪倒在路上。身体被剧烈的颠簸牵动了伤口,我已经感觉不到疼,咳嗽了一声,一口鲜血喷在恕一的胸口……
耳边是他绝望的咆哮,他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我的脸上,我想伸出手去安慰他的悲痛,却已经不能。
半睡半醒间,我好像看到雪停了,太阳破云而出,整个世界黑暗散尽,温暖如chūn,金色的阳光照亮了我家乡的清明河山,鸟儿飞入天际,四野鲜花绽放。
过去听人说过,一个人在临死前,会看到天堂,对于不同的人来说,天堂的风景都不一样。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天堂,那是你活着的时候,最向往的地方。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像我一样,从小就喜欢问问题。
你们有没有问过,天空为什么这么蓝?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你们还记不记得,自己出生之后,是先学会叫爸爸,还是叫妈妈?你们相信人xing本善?还是人xing本恶?
你们有没有想过,好好地看清这个世界?
有没有认为,公平不该只是一个梦想?
一切的一切,都是源于一场悲剧,不是每一场悲剧都会走到末路,不是每一对有缘无分的爱人都会奔向死亡,只是这里充斥了太多的谎言和不公。
逝者无法安息,生者怎能释然?
一个可以得到公平的世界,一个可以让死者安息的世界,一个消除了所有虚伪的世界,一个没有谎言的世界,一个可以放心去爱、去信任的世界,这就是我的天堂。
陷入黑暗前,我还在想,回头看看我这乱七八糟的一生,虽然不算波澜壮阔,倒也算跌宕起伏,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把它写成一个故事?
如果我还有机会说给你听,我一定会好好讲讲我的人生。可是,这样的机会却永远都不会再有了。所以我现在所想的一切,不过是一个奢望,一个幻想。
倘若有人愿意写出这个故事,请你一定要帮我加上这样的桥段,请你一定相信,此刻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真心,请你不要怀疑我此时的诚意。
因为,一个曾经饱受磨难又即将离世的人,她是不会说谎的。
这个桥段很简单,只需要几句话,我们却一生都没有说出口,就这样落落寞寞,掖掖藏藏,遗憾了一辈子。如果注定要在现实中遗憾,那是否能让我们在幻想中完美?哪怕一次也好。因为我的要求,真的很简单,因为我们曾经那么努力,那么希望对方能好好活下去,可惜到了最后,我们都没有做到,我们之间有太多的yīn差阳错和身不由己。
在一片金色的霞光中,文昭和楚夏两个人依偎在一起。
文昭问楚夏:“你爱我吗?”
楚夏回答他:“爱啊……”
“真的?”
“真的。”
你爱我吗?
爱啊……
真的?
真的……
番外一:今世无缘,来世不见
楚夏走了之后,韩棠总是在梦里看到她,微笑的她,生气的她,跟他吵架的她,被疾病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她,在擂台上跟他一起流血流汗的她,跟他一起做体能训练的她,辗转在他怀里的她,贴着他的额头娇憨地宣布“你是我的”的她……
恕一整整一年没有回韩家,也没有见韩棠。他不知道在经历了那一切之后,该跟这个从小崇拜的堂哥说些什么。
或许说什么都是无力,事已至此,对方无从解释,他也无从埋怨。他能理解韩棠的苦衷,却不能不埋怨他那时的自私自利。
看着一个朝夕相处了六年的人,在你面前垂死挣扎、奄奄一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面对。韩棠做不到,恕一理解。可是,难道他就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