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竟然自行判定了她的罪,单凭一面之词,甚至连个自辩的机会都不给她。
她什么都没做过,却要亲眼看着自己的肢体骨ròu分离。而那个将自己亲生骨ròu至于死地的杀人凶手,却逍遥法外。
她到底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而眼前这个男人,曾经答应跟她一生一世携手相伴的丈夫,居然要让人砍掉那只与他jiāo叠相握了一年的手?
她失去了一只手,如何还能完成他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如何还能用自己的双手抚摸他的脸颊?如何还能相信这个世界还有真爱和公理?
恐惧和愤怒让她放弃了尊严,她抓着韩棠的手,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什么都没做过,你相信我,相信我!你们为什么都不信我!?”
韩棠默默看着自己泪流满面的妻子,冷漠的声音没有一丝柔软,“阿荷,我们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谁也不能例外。”
行刑的那天,唐家和韩家的人都在,刚刚出院的唐晚坐在父母身边,神色淡漠地看着站在众人之中的夏荷。
大厅中央供奉的关公像高高在上,手执青龙偃月刀,斩断世间一切不平路;乌发赤面,象征着天地之间的浩然正气。
cháo州帮建立几十年以来,第一次对一个弱女子动私刑。
动刑之前,夏荷看着执行者锋利的斧刃,这个从小连蚂蚁都没踩死过一只的娟秀女子,心中不是没有恐惧,可是已经哭不出来。
她看着自己的丈夫,希望他能看她一眼,不需要他说什么,甚至不需要他做什么,不需要任何对白,只要他用眼神告诉她,他在她身边,他知道她受了委屈,明白她的恐惧和痛苦。
只要看她一眼就好,可是整个过程,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与她相接,一次都没有。
夏荷不记得自己那天到底是怎么熬过了那一劫,记忆太惨太痛,她告诉自己不要去回想,就这样忘了吧,忘了吧,就像忘记自己那奋不顾身却可笑至极的爱qíng,就像忘记韩棠那信誓旦旦却不堪一击的诺言。
可纵然如此,骨头碎裂的声音,皮ròu分离的惨痛,行刑者冷酷的眼神,还有那一大滩殷红的血迹,却无数次在她的梦里闪回。那些零碎的片段,那些凉薄的眼神,冷漠的表qíng和刺疼言语……最后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自己那只鲜血淋漓的断手上。
它被唐家二老的随从捡起,放在一只金色的托盘中,端端正正地送到唐晚面前。那个女人看了看那只手,又看了看泡在血水的夏荷,脸上露出诡异而胜利的微笑。
唐家终于报了一箭之仇,韩家也平息了一场风波,所有的人都心满意足了。只有夏荷,这个可怜的女人,她独自一个人在一片血海中翻腾,痛苦得无法自抑。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是在医院里,一切都结束了。
韩棠握着妻子另外一只完好无缺的手,轻声对她说:“阿荷,都过去了。”
她看着从窗帘溢进来的一线阳光,用空dòng却坚定的声音对自己的丈夫说:“韩棠,我们离婚吧。”
夜渐渐深了,我不知道时间,只看到远方有一片灯火渐渐熄灭,这个世界有人酣然入睡,就有人夜不成眠,有人快乐圆满,就有人痛彻心扉,甚至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与苍凉。
坐在我身边的男人一直没说话,或许他跟我一样在消化这个故事,或许他什么都没想。毕竟人生在世,各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就连快乐和悲伤都是见仁见智的东西。
很久之后,我对着夜空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年少的时候有人告诉我,在外面行走江湖,一定要谨记十六个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愿赌服输,自负盈亏。所以那时候我一直认为,在公平的世界里,不可以欠债不还。但是后来我才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公平的世界。人生而平等,这是我们的终极梦想,但在很多地方,它也只是一个梦想。”
凌靖看了看我,“你的话好像另有所指,难道这件事qíng背后还有隐qíng?”
“你难道不觉得一切都太过顺理成章了吗?唐家也就算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他们当然要袒护。但韩家人不是笨蛋,cháo州帮屹立黑白两道几十年。别说韩棠的父亲,就拿韩棠自己来说,他什么场面没见过,会这么容易被一个女人愚弄?”
他略带惊讶地看着我,“难道韩棠从头到尾都知道,夏荷是被人陷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