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常关系_作者:公子欢喜(21)

2016-11-27 公子欢喜

  理发店里的女客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羊绒衫的衣领该是两折还是三折,鹅绒被、蚕丝被和九孔被又是哪种更暖和。对面瘦身店里,等着做按摩的队伍从里弯弯曲曲绕到外,贴着玻璃门挤挤挨挨坐一排,中年阿姨打毛衣,年轻姑娘玩手机,大家都有一个祈求来年开chūn能更瘦的美好心愿。端端咬着热气腾腾的炸jī排,绘声绘色地跟阿绿畅想:“如果我能瘦掉二十斤,今年冬天就可以穿长靴了。”

  宽叔被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管理培训师”忽悠着去上了一堂叫做“领导者的成功秘密”的培训课程。对方说,第一堂课是试听,不要钱。宽叔便兴冲冲地去了。回来后,理发店里就多了个新规矩。每过两个小时,宽叔在店里喊:“亲爱的员工们,你们好吗?”

  阿绿们不管手里在gān啥,都要仰着脖子大声答:“好,很好,非常好!”

  吓到了不少客人。

  可是宽叔说,人家说了,这叫企业凝聚力,有助于大家成功。

  耗子听了嗤之以鼻:“什么玩意儿?早两年就是我玩剩下的。”

  阿绿想起来,有一阵子,他gān销售的时候兼过职,西装领带整得人模狗样,过街老鼠似地躲着保安,在各大写字楼横冲直撞,逢人就发名片,雪白雪白的小卡片上“人力资源资深顾问”几个大字金光闪闪。那是耗子对人宣称自己叫Jack时候的事。后来,办培训班的老板被抓起来了,听说罪名是诈骗。

  在他后脑勺上推了一下,阿绿生怕他的话惹宽叔不高兴。耗子不满地横了他一眼,挑了挑眉梢,再没说什么。

  喊了两回,宽叔自叹老了,嗓子不行,就让严俨起头。严俨推脱不过,硬着头皮喊了一句,专程从隔壁赶来看热闹的魏老板就笑趴了,捂着肚子坐在椅子上直打滚。于是严俨怎么也不肯再继续了,闪身躲进里间里不出来。伙计们你推我,我推你,助理推学徒,最终推到阿绿头上。

  小笨蛋张开嘴说:“我不行,让……让那谁来吧……”

  举头四顾,店里再没有比他资历更浅的人了。宽叔最终拍板:“阿绿,就是你了。以后每到整点就要带着大家喊。过一分钟都不行。这是凝聚力。少一次扣你工钱。”

  下班后,坐在拉面店里,阿绿吞吞吐吐地把事qíng说给耗子听。

  话没说完就被耗子赤luǒluǒ鄙视:“就你这软柿子样,不找你找谁?”

  阿绿垂下眼,有气无力地挑碗里的面条:“我进店最晚。以后有新人来了,就好了。”

  “天真!”毫不留qíng地丢来一个白眼。

  小笨蛋张嘴要驳回,却被耗子一通抢白:“看什么看?不是吗?你进店最晚?那红中呢?他不是跟你同一天进店的?他怎么都会给客人修脸了?你还成天只知道洗头,越洗越傻。”

  筷子在半空中不停挥来划去,筷尖上的牛ròu汤不时甩上阿绿的脸。阿绿捧着碗低声说:“那是因为他和阿三好。”

  他又呵斥:“那你怎么不和阿三好?他会说,你不会?”

  小笨蛋诚实地点头,白生生的面孔快要埋进汤里:“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会说,从小就不会,怎么骂都改不过来。这世道,做得好不如说得好。光做不说,谁知道你的好?火气“蹭蹭”往上冒,周天昊恨不得一巴掌拍上他的脑袋,把他按进碗里。阿绿抬起头,水汽氤氲的眼里盛满为难,神色怯懦而凄楚。

  耗子明白,他是真的不会。从小他就是最好欺负的一个,连哭都是压抑着喉咙呜呜咽咽地啜泣,不敢大声。人xing万千,一如世间万象。有人qiáng,有人弱。有人能言善道舌战群雄,有人寡言罕语惜字如金。有好战嗜斗立志横扫天下扬名立万的,也有天生随波逐流凡事退让的。怯于争,畏于抢,懦于取,便是由人争,任人抢,予人取:“有新人还不是一样?多一个人,就是你多被一个人欺负。”

  “那……那也没什么。”见耗子的脸色慢慢缓和下来,阿绿咬着面条,一字一字地解释,“总比街那边那家美发沙龙好。他们每天早晚还得列队做cao呢,就在店外的人行道上。有时候还扛着大旗游街发传单。”

  阿绿原先那家造型中心倒闭后,店面被一家美发沙龙接手。也是处处擦得锃亮的店堂和人人都有一个英文名的伙计。沙龙里的创意总监比原先的Andy还有来头,店里挂了一堆明星照,据说都和他是好朋友。不知为什么,生意却总是好不起来。头发老梳得参差不齐的老板隔三差五跑来跟宽叔寒暄,语气不yīn不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