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瑟瑟寒风,耗子在街边站了半晌,才等来一锅刚炒熟的。滚烫的温度隔着薄薄的纸袋子传递到掌心,出乎意料的温暖。忍不住香气的诱惑咬开一颗,浓郁的香甜味道好似花开一般在舌尖绽开。用阿绿的话来形容,就是“很幸福”。
小笨蛋很容易满足,一颗糖、一碗多加了牛ròu的面条、一件温暖的外套,到了他嘴里都会变成“很幸福”。耗子揉着他细软的头发嗤笑:“你能不能换个词?”
他那双盛着水的眼睛就眨呀眨:“严俨说,这样挺好的。”
阿绿在这个城市的朋友有限,除了端端,还有一个大概就是严俨。理发店的活招牌人很帅话不多,浅浅的笑容迷死一众阿姨小妹。理发店门边成天有叽叽喳喳的女客排着队等严俨做头,哪怕附近另几家生意冷清的美发沙龙店门大开一再吆喝,死心塌地的女人们照旧痴心不改。这年头,再忠心耿耿的粉丝也不过如此。
严俨时常让阿绿帮忙打下手。跟阿绿同时进店的红中已经学会了chuī风和简单的修剪,据说来年宽叔就准备让他跟着阿三一起独自招待客人。学什么都慢半拍的小笨蛋却还只是个洗头工。店里没人肯教他。严俨就让阿绿空闲时跟在自己身后看,手要怎么摆,梳子要朝哪个方向,还有剪刀的角度和药水的浓度……寡言罕语的理发师一句一个动作,细致而耐心。
于是当耗子再次拿自己的业绩嘲笑阿绿的不长进时,总是沉默以对的小笨蛋第一次鼓着腮帮子理直气壮地说道:“严俨说,他曾经做了三年的洗头工。这是打基础,才不是没本事。”
端端以外,阿绿单纯的心灵里又住进一位神祗,头顶光环,不可诋毁。
耗子站在十字路口,一手捧着栗子,一手擦过嘴唇。遥遥可以望见理发店里攒动的人影,梳着马尾辫的是宽叔,腰杆笔直的是严俨,还有严俨身边那个又瘦又小又笨拙的身影,一转眼就被某个体型丰满的女客挡得严严实实。北风扑面,一身冰寒。心头蓦然跳出一个词——内忧外患。
阿绿租的房间又小又冷,这两天却很热闹。先是严俨来借助两天,他前脚刚进门,后脚耗子就拉着行李箱跟着搬进来。狭小的房间平白挤进来两个大男人,一时间更是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
小笨蛋拿严俨当偶像看,心甘qíng愿让出chuáng,半夜还不辞辛苦下厨做宵夜。耗子看着就来气,龇着牙嘲弄:“你怎么不做个神龛把他供起来?”
阿绿忙否认:“耗子你别乱说。”
那头的严俨不说话,朝耗子看了一眼,继续垂眼摆弄手机。
趁着阿绿去厨房煮茶叶蛋的当口,耗子靠着墙,坐在小笨蛋睡觉的地铺上开口:“喂,跟魏迟吵架了?”
好是非的中年阿姨要多多嘴就有多多嘴,理发店里做完头,小吃店里吃一份生煎,再来中介门店里坐一会儿蹭杯茶,都不用瑜姐多开口,毛衣针相对戳两针,团成球状的毛线在脚边的纸袋里滚三滚,附近居民区里的各色八卦趣闻就滔滔而来。西家离婚在争家产啦;东家娶亲要买新房啦;隔壁张家阿姨哭着吵着要在房产证上加名字啦;我家姆妈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不好,她名下那套房子是不是该动一动转给我们兄妹几个……瑜姐笑得不动声色,回头人家一走,立刻找上门去揽生意。
听说游戏店的魏老板一连好几天不见人影,耗子藏着一分坏心,等着看严俨的好戏。撇除阿绿的关系,耗子打从一对眼就看严俨不顺眼,言语不多的理发师对他也客气不到哪里,总是寥寥两句话就能踩到耗子的痛处。
“谢谢关心。”淡淡回答着,严俨的口气波澜不惊,“你呢?跑来gān什么?”
耗子昂着头说:“我乐意。”
又没暖气又cháo湿,还吵,叮叮咚咚的钢琴声伴着楼下车辆的喇叭声,鬼才能睡着。阿绿面前,耗子没少抱怨。
严俨却笑了,转过头饶有兴致地看着耗子:“你很担心吧?”
理发师的眼神平和却别有深意,仿佛棉花底下的细针,直直扎进耗子心底。
梗着脖子不肯示弱,耗子忍不住露出几分恼怒:“你胡说什么?”
维持着悠闲的姿态,严俨的脸上笑容依旧:“你觉得阿绿会跟你吗?”
夜间的温度降到了零度以下,冬季的夜晚浓厚深重,关了灯伸手不见五指。耗子坚持跟阿绿一起睡在地上,假装沉睡,伸手紧紧搂过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