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孟秋桐说得对,她真的做噩梦了,梦见一身血红的母亲,梦见那快让她窒息的油漆味……她的脚步越来越快,到最后已是发足狂奔。
砰,结结实实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从容,从容……”焦急的声音。
还没等从容看清楚撞到的人,便被拉进了一旁的车子里。
“你这是怎么了,人也不带一个就四处乱跑,被人认出来了怎么办?”凌子墨沉着脸,口气极度不悦。
看清了眼前的人是凌子墨之后,从容也镇定了下来。把身体靠向椅背,顺了顺凌乱的呼吸,“荣轩,先开车吧。这里不允许停车的。”
凌子墨把她的脸掰过来,皱紧的眉头都快拢成一座小山,“请正视一下我的话,好吗!”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从容任他掰着,却答非所问。
凌子墨的下巴抿的更紧。
“半山和名邸都找不到从小姐,凌少很担心,所以……”
“荣轩,不用说了。这个女人才不会在乎谁担心他了,尤其是我的,她更是乐意弃如敝履。”
从容头一扭,从凌子墨手中挣脱开。自顾自朝向窗外,只留一个后脑勺对着凌子墨的咬牙切齿。那沉默的气息也不知道她是在欣赏窗外的风景还是陷入无止境的发呆。
无奈爬上了凌子墨冷峻的脸庞,甩不去的无力感又一次涌上心头。
“你应该知道我的姓是跟我母亲的,名字也是她取的。”
一句幽幽低语忽然传来,凌子墨微楞的望向她,看到的依旧是没有qíng绪的后脑勺。
“甚至于我跟乔家的恩恩怨怨你应该也查的差不多了,但是有件事你一定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从容……”
“人的觉悟不能太彻底,彻底之后,人就是为死而活着,活着也是不断在想死的过程,直至真正的灰飞烟灭。……这是母亲在临终之前对我说的话,而她就是死在我面前。她身体一直不好,总是长时间长时间的呆在医院里,在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在医院的时间远比在家里多。事qíng发生的那一天,那边来人了,母女俩一起。在那之前,我并不讨厌乔以函的,甚至于我羡慕她可以自由光鲜的出现在人前……其实我不知道那天她们说了什么,我只看到了她们走了之后,母亲一个人在病房里默默地流泪。曾经我无数次的发誓不再让她受一点委屈,那一刻,我像疯了一点冲出去要找她们算账……”
“从容……”凌子墨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听到什么,而这些对从容的一生又有着怎样厚重的一笔。他只知道她的语气里有浓的化不开的哀伤,使他不忍再听。
“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管母亲在后面的拼命呼唤,一心只想着那个女人又来欺负她了,我要找她算账,我要找她……等我终于停下脚步,是因为身后传来巨大的倒塌声还有众人的呼叫声。
一个正在上色的广告牌就那样生生的砸在她的身上,等大家搬开上面的招牌,我只看到她全身都是红的,却分不清那是油漆还是血,厚重的油漆味夹着血腥扑鼻而来……她就那样在我面前闭上了眼,那个画面就那样定格在了我的脑海里,永远永远的……”
“好了,不要再说了。”凌子墨的手抚上她的后背,隔着厚厚的冬衣,依然能感受到那微微的颤抖。任何一个人,都有人生无法解决的矛盾,也会有生命无法表达的哀伤。
从容没有回头,连姿势也未改分毫,只是语气里已转成了无奈的感慨和那丝丝怜悯,或者说是自怜,“母亲常对说,我们可以爱一个人,但是如果这个爱是以伤害自己和受所有人唾骂为代价,那么这样的爱就太过卑微。她深刻的明白这个道理,自己却一辈子陷入这种境遇。”
“或许对她来说那也是一种解脱。”一口气叹尽,凌子墨才发现这个时候语言是多么的苍白。
“现在是不是发现我忌讳的东西还真多。”这个时候,从容忽然转过头来。笑盈盈的望着凌子墨,只是那眼里的自嘲明显的让人刺目。“生命中有太多yīn暗的角落,也便衍生了太多说不得碰不得的禁忌。从容,从容……这个名字是对我的寄望,可何尝不是对我的讽刺。人生如此,又何来从容。”